02.29 傳統社會防疫中的“隔離”

傳統社會防疫中的“隔離”

馬建紅(法學博士)

購買並閱讀餘新忠教授的《清代江南的瘟疫與社會——一項醫療社會史的研究》(簡稱《清代》)純屬偶然。平日裡比較喜歡看一些社會史文化史著述,希望蒐集到一些具體生動的事例,以便豐富自己所授“中國法制史”的課堂,激發學生們的聽課興趣。

《清代》講的是有關醫學、醫療、疾疫、公共衛生、人群健康方面的歷史,向讀者展示了一個絕少有人關注、卻又幾乎和所有人息息相關的世界。作者研究的對象是歷史上的瘟疫,這個貌似遠離現代生活的一個詞,卻因現代社會不時出現的傳染病而讓我們感同身受,這本學術專著也似乎有了讓更多人瞭解的必要。

當年非典肆虐,是中國人民和世界人民的不幸,它讓我們更深切感受到了公共醫療衛生的重要,認識到了“人民的健康也是硬道理”,但正如餘新忠教授所說,“若我們還只是將疾病僅僅看作‘生物性事件’,將醫學僅僅視為科學與技術,那麼無論國家如何投入,專業人士怎樣努力,醫學恐怕都將無法最大限度地發揮增益民眾健康與幸福的功效,甚至還有可能製造‘病痛’和苦難”。因此,“醫學人文”理應引起醫學教育者、人文學者乃至全社會的關注。筆者前幾年閱讀《清代江南的瘟疫與社會》時,因為非典已經離我們漸行漸遠,記憶也開始變得模糊,所以在體會上多少有些隔膜。而今,全中國、全世界都在奮力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當我們重新咀嚼這段話時,更能瞭解作者的良苦用心。

疾病與人類自身的發展一直如影隨形,其中危害重大的傳染病,不僅給病患帶來身心方面的痛苦,也給社會造成了重大損失。一部醫療醫學的產生與發展史,就是一部人類與疾病的鬥爭史,只是這個過程漫長而艱辛,當我們找到了戰勝某種疾病的方法後,新的疾病又會產生,而且其毒性、韌性與烈性,似乎也在不斷“進化”。如《清代》一書所說,清代發生的疫病主要有天花、鼠疫、霍亂、麻風病等,隨著各種疫苗的發現和接種,好多疫病已經絕跡。在現代社會又有了埃博拉病毒、非典或新冠的流行,它們成了這個疫病大家族中的新成員。由此看來,人類與疾病是共同成長的,醫學永遠有發展和進步的空間。

與通常的疾病不同,疫病的可怕之處在於其傳染與流行。餘新忠教授對“疫”的含義進行了解讀:疫,據《說文解字》的解釋,“民皆病也”;司馬光將其釋為“病流行也”;清朝學人的解釋更進一步,“蓋疫者役也,如徭役之役,以其延門合戶,眾人均等之謂也”。可以說,疫病所到之處,一視同仁,無分貧富與貴賤,均有染疫不治的可能。因此,疫情發生前的預防十分重要,而在疫情發生後,為防止其傳染擴散的“隔離”也必不可少。

在傳統社會中,有效控制和隔離病人也是防止疫病擴散的主要方法。《清代》為我們梳理了古代隔離疾疫病人的歷史。“睡虎地秦墓竹簡”的發掘地是湖北省雲夢縣的睡虎地,竹簡中的“法律答問”裡記載,患有癘病者有的送往“癘所”,被隔離起來。到了漢代,有在平帝時“民疾疫者,舍空邸第,為置醫學”的記載,不僅要隔離病人,還要予以醫治,這比秦時顯然有了進步。在宋代,蘇軾1089年在杭州為官時,捐貲創立了收養貧病的安樂病坊,其後,徽宗也詔令地方官府,要求在各郡設立安濟坊,在大的安濟坊設有病房,隔離病人以防傳染。

到了明清兩代,在這方面不僅沒有什麼發展,反而萎縮了,“官方極少有對疫病隔離和建立隔離場所的專門政令,官府在大疫之年設立藥局醫治病人的情形雖然不時可見,但缺乏制度上的規定。”不過,在現實社會中,隔離病人以防止時疫流傳的觀念早已深入人心,採取隔離措施也比以前更普遍,如“(乾隆)五十年大旱,疫癘大作,(鎮江)郡守鹿公延知賑事,設粥廠四,立條約,男女異路。其病者安置妙高僧舍,給藥餌,躬自檢視,不以傳染為嫌。”

隨著隔離防疫觀念的日漸普及與慈善救濟事業的發展,一些社會或民間力量也加入進來,使疫病發生時的隔離行為不斷增多,甚至到清末,上海等地的一些士紳還聯合政府,自行設立了防疫醫院。不過,傳統社會對病人的隔離,“基本上是一種自願的收留或收養,沒有強制查驗這一環節”,且由於隔離涉及的範圍小,其成效自然也就要打些折扣了。

與古代社會流動性較小的特點相比,現代社會由於交通便捷和人口流動加快,使得疫病的傳播更為快速和迅猛,隔離就顯得尤為必要。現代社會的隔離,有政府的強制,有醫療衛生機構的全力救治,更有民眾廣泛的參與,而被隔離者也因網絡等現代化設施的運用而減少了生活不便。重視民命乃醫者及為政者之根本,隔離是為了人們更安全更健康的生活,這一目的古今無異,西東無異,今天的忍耐,正是為了祛除疫魔的日子儘快到來。

漫畫/陳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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