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故事:為充面子他頻頻向家裡要錢,不料兩萬塊卻成家人催命符(下)


故事:為充面子他頻頻向家裡要錢,不料兩萬塊卻成家人催命符(下)

肖麗,這個名字是他給取的,儘管從來沒有出現在肖家戶口本或者其他任何正規文件上過。

二十五年前,肖家誕生了一個女兒。

這件事讓肖步雲的父母如遭雷劈,畢竟他們盼星星盼月亮盼了整整十個月只希望能有個兒子好傳宗接代。肖步雲的奶奶是村裡出了名的擰巴,覺得家裡若只有女兒就是丟人的醜事,是賠錢貨。如果告訴她肖家香火就這麼斷了,說不定老人家會立刻被氣得抬棺入土。

原本兩口子打算悄悄把女兒扔在後山,月黑風高的,頭天晚上就會被山裡的狐狸或野狗叼走。但思前想後,他們終究下不了狠心。

於是他們給產婆塞了十塊錢和一袋玉米麵,一起對外宣稱這孩子生下來便斷了氣,趁著天黑在後山裡埋了。

肖家人的日子一直過得戰戰兢兢,女娃從出生到三歲之前,從來沒有見過父母之外的其他生人。原本村裡孩子出生都是去村委會託村長取一個好聽的名字,但肖家兩口子沒有文化大字不識一個,這孩子便一直沒有取名,都是被爹媽“喂”來“喂”去的。

期間說村裡人完全不知道女娃的存在是不可能的,只是鄉里鄉鄰的,肖家兩口待人也不錯,便都爛在肚子裡,更何況肖家人完全沒有將這孩子的信息登記入戶。

終於,三年後,肖家又有了一個孩子,這回總算是個大胖小子了。

肖家人全家欣喜若狂,一生下來便立刻抱到村長面前,村長拿著一本翻爛了的新華字典,給他取了肖步雲這個名字,意思是平步青雲,一步登天,多好的名字。

然後村長暗示肖父,若是想給他們那從未見過人的大女兒上戶口也不是不可能了,只需繳納五萬元即可。

五萬元對於這戶人家簡直是個天文數字了,肖父聽完立刻連連擺手,悄悄給村長塞了包煙,表示這女娃上不上戶口都無所謂,反正總歸是要送到別人家去的。

之後肖家父母一心想培養兒子出人頭地,從不讓他下地幹活。他六歲那年,便將他送到縣裡的學校讀書,肖步雲也是爭氣,回回考試都是全縣第一,為他父母掙足了顏面。

他還記得那一天從學校裡回來,剛把書包放下,在家裡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姐姐從地裡回來,肩上還扛著鋤頭。

姐姐怯怯地走過來,偷偷往裡屋看一眼,確認父母都還未歸,便扯了扯弟弟的衣袖,喘呼呼地說:“阿弟,你讀書多,給姊姊取個名字好伐?”

他這才想起來,姐姐已經九歲了,卻連個名字都沒得,全家人都喊她“姊姊”,彷彿這就是她的名字了。於是年僅六歲的他頗有成就感地翻了幾遍習字冊,在裡面找到一個剛學會的字眼“麗”,非常認真地跟姐姐解釋這個字的意思,是美麗的麗,秀麗的麗。

得到了這麼好的名字的肖麗一時間說不出話,九歲的女孩穿著大了幾個尺碼的舊衣,一頭亂髮,臉上全是黃土的痕跡,卻也難掩她眼中的欣喜。

那時候肖步雲完全不知道取個名字有什麼好高興的,畢竟他是生來就被取了名字的人,但他也樂呵呵地跟著姐姐一起開心起來。

肖步雲不知道姐姐是怎麼從老家一路趕來的,或許是坐的汽車,不用身份證吧。

他思慮再三,還是把肖麗接到自己和嶽薇租住的房子,因為他不想負擔不必要的招待所開銷,於是騙她說這是導師借給他的,沒收錢。

肖麗對他的話當然深信不疑,但看著裝潢這麼精緻的公寓也是自慚形穢,生怕自己給他弄髒了讓肖步雲不好交代,因此行事拘謹,睡覺都是拿一卷舊涼蓆臥在廚房裡,除了日常打掃不肯踏入客廳和臥室半步。

她素來怯懦,寡言少語。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家鄉來到大城市,心裡充滿了對新世界的好奇與膽怯。

肖麗在這裡住了三天,天天除了幫肖步雲打掃衛生就是出去找工作,她從沒上過學,也沒有身份證,自然不會有任何一家家政公司會收她。

肖步雲覺得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她太髒了。

原本生活在小縣城的他從未嫌棄過父母和姐姐,但當他來到大城市,看著自己鋥亮的皮鞋和光鮮亮麗的女朋友,再看看肖麗灰頭土臉,蓬頭垢面的樣子,他不禁覺得有些反胃。他曾勸說她去澡堂洗個澡理個頭,但肖麗一聽說要花錢,死活不肯。

除此之外,他總覺得肖麗有些奇怪。

首先是她太胖了,胖得不正常,胖得不像一個窮鄉僻壤走出來的窮丫頭,倒像屠戶家的女兒,肖步雲不禁狐疑,難道縣上的飯館油水這麼多嗎?連個小服務員都能喂得這麼肥?

其次,肖麗對他似乎一直有什麼話要說,但一直吞吞吐吐。肖步雲覺得一定是錢的事,他生怕她向他質問她之前給他的錢是否都如他所說用到了學習上,於是便想盡辦法遮遮掩掩,每當他覺得肖麗要提起這茬,便立刻岔開話題。

這幾天他想盡辦法趕她走,他心裡深深恐懼:要是被同學發現了可怎麼辦呢?

嶽薇最近忙著論文都住在學校,但將來也總有回家的時候,倘若被她發現……肖步雲一想到這,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動,只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怦怦怦”地瘋狂跳動。

終於到了畢業聚餐那一日。

他跟嶽薇約好晚上一起回公寓,因此在白天出門時就對肖麗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下午打掃完務必出門在外面待到第二天早上回來,因為自己的導師要來,若是發現自己屋裡住了個別人一定會大發雷霆把房子收回。

肖麗被唬得趕忙連聲答應。

那天下午,他跟嶽薇如約赴宴,席間他藉故離席,走到酒店二樓的露臺上,給家裡的座機打了個電話,他要確認肖麗是否已經離開。肖麗沒有自己的手機,他讓她用座機跟他聯繫。

出乎意料的,肖麗接起了電話,聲音聽起來極其疲倦,如同蚊吶,他卻管不著這些,兀自發起火來,壓低了聲音怒罵,讓肖麗趕緊出去。

電話那頭肖麗連忙道歉,表示自己馬上就走,卻忽然沒頭沒腦道了句:“什麼聲音,我出去看看。”便放下了電話。

電話沒掛,肖步雲的氣也沒消,他聽到電話那頭傳來肖麗慢吞吞的腳步聲,越走越遠,然後是拉開廚房移門的聲音,緊接著他聽到了一聲短促的尖叫、砰的一聲巨響。為充面子他頻頻向家裡要錢,不料兩萬塊卻成家人催命符。

和另一個陌生的聲音,是個男人的聲音,說了一句,“我操……死了?”

緊接著是死一般的寂靜。

沒等他開口詢問,電話裡傳來一陣急促而有力的腳步聲,然後便是一串“嘟嘟嘟——”的忙音。

電話被強行合上了。

他拿著手機呆立在露臺上,目光渙散而呆滯。露臺上的夏風習習,涼爽而溫和,如同情人的低語,卻將他打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個聲音,他認識。

4

李成植和小劉把警車停在了廊大大禮堂門口。裡面傳來校長慷慨激昂的陳詞,大抵是在說這一屆學生如何如何優秀,給廊大如何如何帶來榮譽等等。

小劉收起車鑰匙,惴惴不安道:“要不要再等一會兒啊,現在畢業典禮……衝進去拿人學校面子上過不去吧……”

禮堂內的擴音喇叭正播放道:“下面有請醫學院17級優秀畢業生肖步雲同學上臺致辭!”然後是雷鳴一般的掌聲。

李成植沒說話,打了個手勢。

許多老刑警都調去了蓮鄉到現在都沒回來,同他們來的只有附近派出所的幾名剛畢業的片兒警,大約是第一次抓殺人犯,熱血澎湃,見到李成植的手勢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衝了進去。

突如其來的一大群警察立刻讓整個畢業禮堂鬧成了一鍋粥,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片兒警們衝上觀眾席,從上面扒拉下來一名鬼鬼祟祟正準備開溜的男生。動作之迅速,前後不超過一分鐘。

坐在一旁的校長臉色釀成豬肝一般,急得跳腳,湊上來問:“警察同志,您這是……”

小劉訓練有素地一個敬禮,大聲道:“我們懷疑六月十三日廊大旁邊的廊悅小區內發生的一起兇殺案與貴校一名在校學生有關!”說著,其他警察把被銬起來的那名男生押了上來。

那人個子瘦小,長得尖嘴猴腮,頭髮凌亂,眼神驚慌失措得到處亂瞥,嘴裡碎碎叨叨竟拼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大約是嚇傻了。

小劉轉過來,認認真真道:“劉鬱同學,根據廊城檢察院319號批准逮捕決定書,因你涉嫌入室搶劫殺人罪,現依法對你進行逮捕!”

劉鬱這才回過神來,瘋狂地扭動著身體,嘴裡大喊大叫著“我沒有我沒有”,被小劉一個瞪眼,又見他一臉大公無私的模樣,竟嚇得嗚嗚哭泣了起來,身子癱成一攤軟泥,待到民警再將他強行架起來時,褲子已經溼了一大片。

小劉十分鄙夷,轉過頭來又是認認真真的模樣,像是擔心自己是不是有什麼做得不對,試探性地對一直沒吭聲的李成植道:“師父……收隊?”

李成植開口道:“等一等。”

他邁開步子,慢慢走上木臺階,一直走到舞臺中央,肖步雲的面前。

後者此時還保持著上臺時一手拿著話筒一手拿著稿子的姿勢,似乎僵在原地許久,臉色鐵青。

“肖步雲同學,請你跟我們走一趟。”李成植的聲音非常平靜,彷彿在邀請他去吃一頓便飯。

“……為什麼?”他像是從牙縫裡艱難地擠出這三個字。

因他舉著話筒的手沒有放下來,整個禮堂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此時大家不知為何都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李成植道:“作為人證。”他見肖步雲依舊雕塑一樣立在那裡,絲毫不見打算挪步子跟他一起走的架勢,便繼續說,“那好,為了讓你跟我們走得明白一點,我來問你幾個問題。

“第一,死者肖麗是你什麼人?”

一聽到這個名字,李成植清晰地看到肖步雲面上的最後一絲血色被活生生抽去,攥著稿子的手開始不自覺顫抖起來,如同一隻待宰的羔羊般瑟瑟發抖。

他盯著肖步雲恐懼到極致的眼睛,拋出了第二個問題,“案發當日六點五十分,也就是死者死亡時間,你用你的手機向案發現場的座機打了個電話並被接起,據你的證詞那時候你家裡並沒有人,請問你是打給誰的?”

肖步雲眼裡的光線徹底消失,眼球如同死魚一般一動不動,對著李成植開開合合的嘴,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見他還是不答,李成植接著問:“據聚會在場同學後來提供的證詞,嫌疑人劉鬱比約定時間晚到近一個小時,且來時氣喘吁吁神情恍惚,那為什麼你告知警方“沒有異常”?”

李成植隱約聽到肖步雲口中呢喃一般低語“別說了”,但他仍步步緊逼,“你和你女朋友回到案發現場,據她的證詞,你是讓她出去報警喊人,那麼你自己單獨留在案發現場起碼十分鐘左右,這十分鐘你——”

“別說了!!!”

肖步雲突然暴起,瘋狂地大喝了一聲,話筒被砸到了地上,不能承受而發出了“呲——”的高分貝尖鳴,觀眾席上的學生紛紛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李成植沉默了片刻。

他看著這個表情猙獰如同惡鬼的“三好學生”,冷笑了一聲,道:“你早知道劉鬱殺死了你姐姐,但你沒有報警也沒有喊人,因為你怕。”

臺下的觀眾沒有了話筒而無法聽清他們在說什麼,因此十分好奇地拼命伸長了耳朵,有些要不是民警攔著只怕要衝上臺來。但正因旁人聽不見,李成植可以好好地把該說的都說出來。

“你怕什麼呢?怕被別人發現你有一個這樣的姐姐,有一個這樣的家庭,發現你之前編造的出身、背景全都是假話?所以你捨棄了未知生死的姐姐,假裝安然無事直到聚餐結束才敢回去確認!”

肖步雲不敢去看李成植獵鷹一般犀利的眼睛,但他心裡卻在附和。

在他聽到劉鬱的聲音時,恐懼佔據了他全部的思想。

他怕的不是姐姐就此死去,而是……若她沒有死,而是被救護車送走,事後他將如何向嶽薇和同學解釋他的房間裡為什麼會出現一個鄉野村婦?!就算他能瞞天過海,但入室搶劫一旦立案,警察對肖麗稍加問訊便能將他的老底全都調查得清清楚楚!

他不相信警察的保密性,也不相信媒體會為他無恥的謊言保密。因此他選擇了掛掉電話,裝作沒事人一般回到席間,繼續言笑晏晏,推杯換盞。

只是他在心裡默默而瘋狂地祈禱:

拜託了!讓我的姊姊死掉吧!!!

拜託了!!務必讓她死掉吧!!!

只要她死掉,一具沒有身份的屍體,警方是查不出什麼名堂的。畢竟知道肖麗這個名字的人,除了自己全都遠在千里之外,而自己不在場證明充足,只要一口咬死不認識她,便絕不會被懷疑。

只有她死掉,他的春秋大夢才能繼續做下去,才能繼續在同學和女朋友面前扮演家室優渥,才能讓他辛辛苦苦得到的“尊嚴”不毀於一旦!!

因此,當他看到姐姐倒在茶几上,雙目圓睜,死不瞑目,身為醫學生的他立刻知道自己得償所願了。

姊姊,可算是死了。

他一手攬過被嚇得驚聲尖叫的寶貝女友,一面竭盡溫柔地安撫她,一面在心裡這樣邪惡地欣慰著。

嶽薇離開的那十分鐘裡,他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擦掉了電話上的指紋,擦拭並收拾好肖麗睡過的涼蓆並將它塞進衣櫃最裡面的角落。

客廳櫃子上的書被翻得亂七八糟,乍一看沒什麼問題,畢竟哪個入室搶劫犯會將現場整理得乾乾淨淨。但是夾在書封裡的信封沒了蹤影,那裡面有肖麗給他的兩萬塊錢,被他揮霍得只剩下三千了。

知道他喜歡將錢夾在書封裡的只有他同宿舍的三個室友和嶽薇。再加上電話裡那個聲音,他知道是劉鬱。

但是他事後沒有主動去找過劉鬱,因為他覺得現在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只要劉鬱不被抓,自己自然也平安無事。劉鬱大約也猜到了他不戳穿的原因,他們倆心照不宣。

他就這樣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的秘密,用盡了一切心機向警察,向周圍的熱心同學,不停地編造謊言。

終於所有人都相信:這場入室搶劫殺人案,與他肖步雲毫無干係。

這僅僅是落在他頭上的無妄之災,砸中了他,是他偶然的背運。

李成植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冷酷而嚴峻,“你知不知道你姐姐少了一個腎。”

肖步雲觸電一般地抬起頭來,不能置信地死死盯住李成植,舌頭打結說不出話,“什什麼……”

“你父親三個月前查出腦癌晚期,現在在縣醫院裡躺著。你家裡出不起醫藥費,已經把房子賣了。所以她去黑醫院賣了一個腎,換了五萬塊錢。其中兩萬,”李成植頓了頓,似乎在竭力壓制內心的怒氣,“都寄給了你。因為她怕你沒錢讀書,怕你退學。

“她趕到廊城是因為聽說大城市來錢快,她急著賺錢回去給你爹治病。她另一個腎臟也出了問題,常常疼痛難忍。現場之所以沒有打鬥痕跡,是因為她那時根本無力反抗。

“但她還是強撐著忍著劇痛去搶劉鬱偷走的錢,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那是她用命換來的、供你讀書的錢!”李成植終於忍不住,拔高了音調。

“她已經病得很重了,全身浮腫,四肢乏力。你是醫學生,還是她弟弟,竟然一點都沒有發現嗎?”

整個禮堂內靜默無聲,所有學生都屏住了呼吸。

肖步雲再也站立不住,他緩緩地、緩緩地蹲了下去,雙手慢慢掩住臉龐,在全校人的注視下,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驚慌失措地痛哭了起來。(作品名:《無妄之災》,作者:JSYX。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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