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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婆婆，
黃婆婆。
教我紗，
教我布；
兩隻筒子兩匹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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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去過長江之畔的烏泥涇，你就一定聽到過這首關於我的民謠。
我叫阿囡，家姓黃，後世人稱我為黃道婆。我的故事還得從頭說起。
我出生於一個戰亂的年月。聽母親大人講，那個時候南宋的皇帝還叫趙昀，就是史書上的宋理宗。趙昀可不是好皇帝，向蒙古稱臣、割讓土地、醉生夢死、荒淫無度。那時候的南宋，國不是國，家不是家，在宋政府與蒙古鐵騎的踐踏中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地主的盤剝壓榨、蒙古貴族的蹂躪威脅，再加上連年的天災使得百姓食不果腹。黑夜裡，母親大人在我幼弟飢餓的啼哭聲中一次次驚醒，她拼了命地織布、織布、織布，眼睛幾乎被燭火燻到失明，可還是養活不了我們姊弟。無奈，她抹著眼淚將我賣給了村裡的地主。原以為這樣我的骨肉親人就能活下來，可戰火還是無情地吞噬了他們。
猶記得母親病逝的那一夜格外的冷，狂風把本來破爛的門窗吹的吱吱作響，暴雨就像一個個暴徒從屋頂的茅草縫裡狂妄地擠了進來，吹灑到了母親和我的身上。母親走了，我活著，可我們的心卻同樣冰涼，我仰天長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道，人如草芥，命比紙薄。那是一個盛夏的夜晚，五月的江南本該溫熱如火。
十二歲的我沒了親人，也離開了曾分我半塊饃的阿良哥。年幼的我做了地主家裡的童養媳，寒冬酷暑、四季更迭，每一個五更天我總是要早早起身，準備好全家一天的吃食穿戴，然後和牛兒、馬兒一起出門、一起勞作，日落西山我便回家，織布、織布、織布，直到更深露重。累到眼睛刺痛流淚、全身癱軟的時候，我感覺我似乎變成了母親，和她一樣的勞作機器。每當這時，我總是想想母親、想想我幼弟還有我牽掛的阿良哥，我似乎又有了力氣，然後又開始下一個週而復始的五更天。
沒了母親的孩子就好像離了土地的草，離開了水的魚，誰會體諒你的辛勞，誰會撫慰你心裡的苦痛？！五年，這樣如牛做馬的五年，我所有的辛勞都沒有捂熱地主家那鐵石心腸的心。一次下地回家，我感到全身疲乏，困不能支，竟和衣睡著了。我是被身上的鞭痕痛醒的，睜開眼發現我又一次被關進了這骯髒、汙穢的柴房裡，藉著月光我抹起衣袖，我臂膀上的舊痕與今日的新傷扭曲在一起，它們醜陋的樣子彷彿昭示著地主家醜陋的心。我含淚望向長天，明月如初，我如舊，母親大人彌留之際的話迴響在我耳邊：阿囡，你一定要活下去！
十八是個好日子，媽祖娘娘庇佑，今天出海必定遠行。我聽到歡送聲遠去，船隻駛離港口，方才想舒展一下蜷縮在船艙裡三天三夜的身軀，誰曾想，我剛探出腦袋就被船主發現了。船上的夥計一把把我揪了出來，船主見我蓬頭垢面、體不經風，又是一副久未進米水的將死狀便將我救了下來，許是我的故事悽慘、許是我出逃的計劃打動了船主，他竟答應帶我出海。家鄉故土一點一點在我的視線裡遠去，逐漸變成了線，變成了點，最後消失不見。我的心裡有不捨，但更多的是希望。母親，女兒一定會活下去。
船隻在驚濤駭浪的海上漂泊了數十天，我流落到了崖州，後世人稱之為海南島。這是一座沒有冬天的海島，島上的黎族百姓熱情、善良，我人生的寒冬也似乎被這如春的氣候和和善的島民趕走。母親大人教我織布的時候總是提起崖州的黎布多麼光彩奪目，乾涸的眼神裡透露著傾慕與喜歡的光。此後的三十多年，我苦練語言，用全部的精力學習黎族先進的紡織技術。我對黎族的紡織工具進行了改革，織出了融匯黎漢兩族精湛技藝的“烏泥徑被”。
公元1925年，我忍痛告別了美麗的崖州，回到了闊別多年的長江之濱。我剛下船就趕去當年和阿良哥分別的地方，然而，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原來，阿良哥已於多年前葬身於宋元之戰。我心魂的歸處，我的良人，我年少時渴慕的愛情，我安放身心的家，都歸於塵土。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此後數年，我將一身的紡織技術都傳授給了故土的百姓。世人感念我對紡織技術的改革與傳承，為我塑身修廟、為我吟誦詩歌，尊崇我、讚美我。我身披許多光環，卻始終是個浪跡天涯卻四海無家的人。
文 by 弱水
平章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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