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在電視屏幕上看到過“雅典衛城”的畫面：數根石柱直指藍天，似在向天上的宙斯數說心中的憤懣，滿地碎石，坎坎坷坷，宛如殘留在人們腦海裡的有關這文明古國的零星記憶······人們心目中的希臘頗像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多少年了，“老人”向隅而居，幾乎被愛時髦、喜結友的年輕人忘懷，乃至於一些忙著去約見那名叫“法蘭西”、“德意志”或“意大利”的“小夥”與“姑娘”的人們多少次“過門不入”，沒有顧得上來看望這歷史老人！
2014年的10月的一天上午，當並不年輕的我在拜會了那名叫“法蘭西”、“德意志”、“意大利”的“小夥”與“姑娘”，終於踏上前往希臘這文明古國的路程，來到雅典衛城的廢墟前，我感覺到一種久違了的神聖的感覺，心底呼叫的唯有：“偉大”，“偉大”！
“雅典衛城”位居雅典城區的一處高地，這，當年的建設者、雅典城邦的主人顯然是從安全防衛的角度考慮的。我們先是路過一露天的名叫希羅德·阿提庫斯的劇場，無須推門而入，我從殘破的石質門洞裡就瞧見到裡面的數千個觀眾座位和舞臺，這裡雖然經過後人的整修，讓它至今還可在此舉辦世界頂尖級別的音樂會，仍難以掩飾其2000餘年前她的英姿，妨礙今天的人們想象當年音樂會舉辦時的盛況。
高地東面、南面和北面都是懸崖絕壁，地形十分險峻。我是從高地的西側登上衛城的。走近山門，抬眼望只見白花花的一大片：大理石石質的階梯、牆壁，還有那一根根高高聳立的大多頭上沒有了大頂的石柱，印象中殘破的衛城很快就以它非凡的氣勢“鎮”住了我，令我不由地遙想當年衛城氣勢的宏偉與場面的精彩與氣派！山門後面的高地上已尋不見一幢完整的建築物，迎面而立的帕特農神廟僅存殘垣，但石柱高聳、橫樑厚重，無論是石柱的優美線條，還是橫樑上那以高凸浮雕工藝製作的中楣飾帶上所表現出的建造者的自信與高貴，都讓觀光者的我不由地暗自驚歎、肅然起敬。帕特農神廟以南一塊凹凸不平的高地上屹立著的伊瑞克提翁神廟設計精巧，6具大理石質的身著束胸長裙的少女代替石柱頂起石頂，少女優美身姿所表現的美帶給人們無盡的遐想：有關女神雅典娜與海神波塞東鬥智鬥勇的故事、還有：雅典娜的膽略與智慧、她的美麗與力量······
<table><tbody>“羅馬柱”，早在七年前我去“拜訪”意大利那“小夥”時就領略過它的風采。其實，希臘石柱是它前輩與老師，“羅馬柱”是在希臘石柱的基礎上發展的。而今，我在雅典衛城就見識了三種不同風格的石柱，大開了眼界。其中愛奧尼克(Ionic)柱式，又名女性柱——雅典娜是女性，這柱顯然也是用以體現雅典娜的美麗與智慧的，其柱身修長，有凹槽24道，柱頭由裝飾帶及位於其上的兩個相連的大圓形渦卷組成，渦捲上有頂板直接楣梁，整個石柱凸顯出一種輕鬆活潑、端莊秀麗的女性氣質。
<table><tbody>陶立克(Doric)柱式又名男性柱，柱頭沒有裝飾，從頭到腳留有20條凹槽，柱身挺拔、粗壯，給人孔武有力的感覺。這一柱式出現於帕特農神廟也很容易讓人理解，誰敢在女神雅典娜面前“狂言”：力量只屬於男性，與女人無關？
更讓我為之驚訝的是，陶立克柱式、還有科林斯（Corinthian）柱式竟然不是一個整體的有柱礎的石柱，而是由許多個鼓形石料像堆積木似地從底座上一個個疊上去的！常識告訴人們：這是需要精確的計算與精湛的工藝作為前提條件的，希臘人做到了，是在2500年前人類根本不可能擁有精密的測量用儀表儀器和精密度極高的模具的年代！
熱愛旅行的我，在世界各地觀賞過許許多多的文明古蹟，在那裡，我感覺到歷史的滄桑，領略到先輩的艱辛與力量、與智慧。可在看似殘破的雅典衛城前，我一點也不覺得它們都是些2500年前的古蹟，所面對的似乎是一幢剛剛在意外災難中被毀壞的現代建築。我滋生出這樣的感覺絕不僅僅是因為這裡建築的工藝的精湛、也絕非因為其材質的優良未能讓歲月在它身上留下蒼老、衰敗的痕跡，透過這些建築，我還體味到、看到了藏在它們身後的許許多多讓我感覺振奮、久久尋味的與古代雅典城邦密切相關的人與事。
相傳，當眾神有意在愛琴海邊建一座新城的消息傳出後，海神波塞冬與智慧女神雅典娜都希望成為這座城市的保護神，互不相讓，爭執不休。神王宙斯最後裁定：誰能給人類一件最有用、並受到人類喜愛的東西，這城就歸屬誰。海神波塞冬用三叉戟敲了敲岩石，從裡面跑出了一匹象徵戰爭的戰馬，而雅典娜用長矛一擊岩石，石頭上迅速地生長出一株枝葉繁茂、果實累累、象徵和平和豐收的橄欖樹！人們為之歡呼。於是，雅典娜成為了新城的保護神，“雅典娜”也成了這座城市的名字。
也許正是這個希臘神話故事在高聲提醒我這來之被許多“老外”認為的尚未親身體驗西方民主制度的中國大陸游客：希臘這個世界文明古國早在2500年前就令現代人不可思議地實行了它的民主政治制度！
神話來之於民間，反映了人們對世界的認知、他們的理想與追求。雅典新城的保護神的頭銜授予誰，不是由眾神之王宙斯一人獨斷，而是依從人民的意志，這一神話故事所折射出的是古典時代希臘的社會生活概貌和人們對和平、民主生活的期待。事實是，在雅典城邦伯里克利時期，希臘的民主政治運動發展到了最高潮，伯里克利這出身貴族的民主主義者是時主動將權力轉移到由全體雅典男性公民組成的公民大會手中，讓後者成為處理雅典事務的最高權力機構。伯里克利還同時建立起許多由陪審團做最後決斷的民眾法庭來處理司法事務，陪審團成員也非由官方指派，所有公民都有機會通過抽籤活動決定自己能否有資格出任······
想到2500年前的希臘人就能如此“民主”，此刻的我，內心深處可謂是五味雜陳。
由希臘2500年所實施的民主政治制度，我還聯想到我很早就在教科書上“結識”的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斯多德們，他們都生活、工作在伯里克利時代。這些大師級的偉大人物被稱為西方哲學的奠基者、西方哲學史的鼻祖。蘇格拉底的學生柏拉圖其《理想國》集政治學、倫理學、本體論和認識論於一體，是他哲學思想的標誌，時至21世紀的今天，我還在中國大陸的書店看到有中國學者研究《理想國》的專著陳列於斯。柏拉圖還是後來影響了整個世界的偉大教育家，他第一次提出“四科”——算術、幾何、天文、音樂的教學，支配歐洲的中等與高等教育1500年之久
出生在公元前384年的亞里斯多德也是著作等身，其著作號稱古代的百科全書，涉及到物理學、生物學、邏輯學、經濟學、教育學、心理學、政治學多個領域。
我更不會忘卻伯里克利時代希臘的文學與藝術，雅典衛城下的大劇場以及我在法國盧浮宮“拜會”過的偉大女性“維納斯”也在時時提醒正在希臘旅行的我：《荷馬史詩》是整個西方文學史上最早的書面文學作品，還有《伊索寓言》，這從兒時就作為啟蒙讀物影響了我的、世界上讀者最多的一本名著，它們的作者都是古代希臘人。談希臘文學最後的落腳點、也是高潮，必然是希臘悲劇，是希臘的三大悲劇創作大師埃斯庫羅斯、索福克勒斯、歐里庇德斯以及他們的代表性作品《俄狄浦斯王》、《美狄亞》等。據傳：僅索福克勒斯一人就先後創作了戲劇作品80多部。在三位希臘悲劇大師的身上我們可以感受到希臘伯里克利時代戲劇創作與演出活動無比繁榮、昌盛的境況。希臘的音樂與雕塑就不用多說了，石雕《維納斯》與《擲鐵餅者》時至2500年後的今天仍舊被奉為雕塑藝術的圭臬。
還有科學：勾股定律、歐式幾何這些數學專業詞彙無一不與二千多年前的希臘科學家泰勒斯、畢達哥拉斯、歐幾里德的名字密切相連！
還有“奧林匹克”， 正式載入史冊的第一屆古代奧運會就是在希臘南部的奧林匹亞舉辦的，那是公元前490年，2500年過去了，四年一回的現代奧運會的聖火一次次在這兒點燃，從這裡走向世界······
站在雅典衛城的神廟前，我的腦海裡像過電影一樣浮現出這許多發生在古希臘的人與事，突然間，我腦子裡出現一個連自己也難以立即接受的奇怪想法：人類社會興許存在循環、輪迴？因為此刻的我一時覺得2500年前的希臘應該是人類社會某個時間段的頂峰，如果我們否定這，那我們如何解釋在希臘大地上那個時間段裡實實在在存在著的：它的政治制度、它的文化與教育、它的文學與藝術、它的軍事與經濟，還有它至今天還在延續的、被稱為世界人民偉大節日的“奧林匹克運動會”……
很快，我找到了一個“知音”，他也是古希臘人、公元前八世紀的希臘詩人赫西奧德，比蘇格拉底還年長。他將人類歷史分為五個不同的連續的紀元：第一個紀元、也是人類社會最初的時代名曰“黃金時代”，在這個時代裡，人類生活在諸神之中，每個人都做著自己該做的正確的事情，社會和諧、物質充足，人民生活幸福、健康長壽；人類的第二個紀元叫“白銀時代”，第三與第四個紀元叫“青銅時代”與“英雄時代”，在這幾個時代裡，人類開始懂得要靠勞動獲得神的庇護，也學會了玩耍，世界有了戰爭。赫西奧德所說的人類的第五個紀元“鐵器時代”最糟糕了：整個世界充斥著艱辛與悲苦，一切邪惡的東西都在這個時代裡肆意妄行，忠誠以及其他的美德已經銷聲匿跡。眾神之王宙斯將在某一天懲罰人類······
赫西奧德似乎沒有涉及人類社會的循環輪迴，他筆下的人類社會不是一個時代、一個時代地向前發展，而是由最理想的美好時代為起點，一步步向後倒退，直到臨近毀滅。我暫且不去評論赫西奧德論點的正確與謬誤，我所尤其感興趣的是他關於人類“黃金時代”的描敘，他的描敘讓我很自然地聯想到希臘城邦的伯里克利時代，須知，如今的東、西方史學界一直是以“黃金時代”來稱呼古希臘的伯里克利時代的。於是乎，我立即拿起赫西奧德有關“黃金時代”的描敘與發生在古代希臘伯里克利時代的人與事一一對號入座起來。
辛苦的“比照”無形中給了我一個難題: 僅就希臘這個國家言、赫西奧德有關人類社會五個紀元的說法似乎沒錯，希臘所代表的“人類社會”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逐漸走向衰落的。大致回顧一下希臘這個國家二千多年的歷史，我們發現：它的值得今天的人們、包括眼前正在希臘旅行的中國遊客感覺到“神聖”、從而“肅然起敬”的人與事實在太少太少，伯里克利時代之後先是希臘北部的馬其頓帝國對一些亞非國家的侵略，回報給希臘人自己的是之後長達二千年的來之波斯帝國、羅馬帝國、奧斯曼帝國的入侵與奴役，讓公元1828年方才得以獨立的希臘人談談這之後她對於人類社會的影響或曰貢獻，問問可否再出現過蘇格拉底、柏拉圖這樣的偉大人物，那實在是太為難人家了！
就在我們結束雅典衛城的遊覽前，在衛城山門腳下，我們看到排列在道路旁的希臘抗議示威者，他們中一位頭上戴著的安全帽似在向人們暗示抗議示威者的職業與身份，一個個雙手捧著標語牌，沒有呼喊口號，沒有肢體的對抗，面無表情地面對著我們這群來之東方的遊客。
其實，剛剛從西班牙、葡萄牙旅遊過來的我，對親眼所見希臘的某些狀況頗感失望：雅典作為希臘的首都，市政建設似乎還比不上我們國家一些二線城市，城區裡很少見到我在西班牙旅遊時可隨意見到的漂亮的歐式建築，更沒有寬闊的可與香榭裡大街比肩的“中央大道”，從城市的高處往下瞧，雅典城頗像一口大鐵鍋，“鍋”底裡看不見反射著日光的水流，也瞧不見一片綠葉，那密密麻麻擠在一起、塗著白色或淡黃顏色的建築物就像是一大鍋正在烘烤的帶殼的花生。
2 013年，整個世界為一個失業率高居不下的希臘是否最終脫離歐盟的事操心了大半年……
希臘的歷史與現實即使如此，我也是不會認同赫西奧德的人類劃分為五個連續的紀元，先是從黃金時代開始，然後一個紀元不如一個紀元走向衰落、直至滅亡的論斷的，儘管赫西奧德老人是我無比尊崇的先哲。我想請教於赫西奧德的是：即使是“黃金時代”，也不會是從天而降的吧！按照事物發展的一般規律，美好的“黃金時代”應該是由開始的愚昧落後、不夠完美、一步一個腳印逐步向前發展，最終迎來輝煌，據考證，伯里克利所創建的“黃金時代”在其進步、發展階段許多領域裡吸收了古埃及及兩河流域文明的營養；同理，後來由“黃金時代”走向衰退、乃至接近毀滅的希臘也有可能“從頭再來”，經過努力，最終迎來自己的又一個“黃金時代”的。
回望高地上的帕特農神廟，我開始咀嚼起一個我八年前旅行西歐時與導遊託尼討論過的話題，這在我的《還願歐羅巴》裡早有記載：當今世界一個“有趣現象”是，一些曾經輝煌的文明古國在二十、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幾乎都在“發展中國家”行列裡，經濟上普遍落後於那些歷史相對並不悠久的國家，如英國、美國、還有德國，日本等。這，不是因為宿命，也不是因為陷於了某個歷史的怪圈，而是因為相關國家內在的文化與政治、經濟的緣故。一時，我為自己因而可以“逃避”與赫西奧德這位年近3000歲的長者的面對面的“爭執”而大鬆了一口氣。
我曾經去過埃及、印度，希臘是我遊歷的歷史之悠久可與“四大文明古國”比肩的文明古國，它沒有進入“四大文明古國”的行列也許與其曾被稱作“城邦”有些關係。其實，希臘與有過輝煌古代文明史的中國、印度與埃及，還有兩河流域的伊拉克、敘利亞一樣在某個歷史時期沒有繼續自己的輝煌是合符人類歷史發展的規律的。沒有悠久歷史的一些後來的發達國家一張白紙，它們沒有可供自己驕傲的悠久歷史的資本，但也沒有歷史包袱，沒有陳舊文化與觀念的束縛，這十分有利於它們大量吸取文明古國的“營養”、更快地進步，最後，學生超過老師！反之，一些曾經輝煌過的文明古國，受傳統的文化與觀念的束縛多一些：中國的三綱六紀、印度的種姓、包括埃及在內的一些阿拉伯國家專門針對女性的戒律等等，進步緩慢一些，乃至讓學生超過了自己並非反常、偶然。歐洲歸來八年有餘的我如今進一步認識到：我在歐洲旅行時與導遊討論的有關文明古國何以落後於時代，除了陳舊文化與落後觀念的束縛與影響，還有一個帶根本性的原因，這就是：社會制度。是落後的封建專制讓較早接受新興的資本主義社會制度的英美等國後來居上、最終超越 “阿育王朝” “康熙盛世”的後人，並取而代之。問題是，這種狀況也並非永恆不變的，隨著時間的轉移，發達國家一旦出現問題同樣也會落後於曾經被自己超越過的國家。因為，資本主義社會制度也有難以克服的弊病，即使是它竭力標榜、引以自豪的民主政治也不是完美無缺的，比如它的選舉制度所帶來的置國家利益而不顧的兩黨惡鬥，以及由它而引發的高福利陷阱等都嚴重影響了國家的發展，導致國家執行力的低下、國家總體實力的衰落。看看美國前不久發生的因兩黨爭執而導致政府預算沒通過，政府因“差錢”而“停擺”，看看當年的大英帝國，因為自己如今的“腰板”不夠硬朗——經濟實力日漸衰退，每逢世界上有個什麼重大事件需要它發個聲，得先瞧瞧老大哥美利堅的臉色，還有昔日的世界霸主、而今整天扯著嗓子叫喚“危機”、“危機”的意大利、西班牙······反之，中國、印度這些昔日的文明古國、如今的新興國家告別了長時期的封建專制制度，實行開放改革，包括對一些西方發達國家一直在炫耀的民主政治的思考，很快煥發青春，迎頭趕上。不要很長時間，我前面所說的那文明古國多在“發展中”的“有趣現象”將會很快成為歷史，文明古國們將朝著自己的復興之路不斷向前邁進，迎來自己的新的黃金時代，乃至超過當今世界的美英強國，而今文明古國之一的中國的崛起預示了我所說的一切！
人類社會不存在“輪迴”，人類社會前進的步伐永遠不會停歇，當然，就某一個、幾個國家言，在其社會發展道路上可能會有失敗、會有挫折、會有迂迴，但整個人類社會的發展、進步，波浪式地向前是永恆的規律！說到這，我突然覺得：希臘古代先哲赫西奧德有關五個人類紀元的說法不一定是針對整個人類社會，而是希臘地區的某一個氏族、某一個城邦的吧？先哲赫西奧德地下有知，可否認同晚輩我的這一猜想？
希臘，我所無比欽敬的希臘、蘇格拉底們的故鄉，斷臂維納斯的出生地，我衷心期待您的更加光輝燦爛的“黃金時代”早日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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