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6 洋人撬動了中國,那麼中國何時撬動世界?

洋人撬動中國的過程,與中國認識西方的進程,其實是同步的。從最初的堅船利炮,到洋務運動的工業革新,再到人才輸入與派出,再到各項制度乃至國體的變革……老大帝國不情不願、半推半就地變成了“世界”的一員。洋人撬動中國,撬動的就是古老中國自己的規則。而中國近代史,也可以被看作一段被撬動、搖晃、又盡力保持平衡或尋求新的平衡的歷史。

與吳煮冰先生素未謀面,只是看了《洋人撬動中國》的書稿,覺得很有意思,所以願意寫幾句話。

這部書洋洋廿萬言,從鴉片戰爭寫到辛亥革命,中間有無數有趣的細節,都圍繞著書名提出的問題:洋人如何撬動東方的老大帝國?

洋人撬動了中國,那麼中國何時撬動世界?

洋人撬動中國的過程,與中國認識西方的進程,其實是同步的。從最初的堅船利炮,到洋務運動的工業革新,再到人才輸入與派出,再到各項制度乃至國體的變革……老大帝國不情不願、半推半就地變成了“世界”的一員。洋人撬動中國,撬動的就是古老中國自己的規則。而中國近代史,也可以被看作一段被撬動、搖晃、又盡力保持平衡或尋求新的平衡的歷史。

撬動中國,首先要撬動的是中國政府,而政府中有改革派,也有保守派。前者如郭嵩燾、李鴻章,可以說是“洋人撬動中國”的支點與抓手,後者如奕譞、倭仁,則是阻力與障礙。

撬動中國的洋人,也可分為兩類,一類是代表洋人國家利益的政府與商人,一類是受僱於中國政府的洋人(其實還有一類,傳教士,不過書中主要關注政商領域,文化教育方面涉及不多)。兩類洋人,在撬動中國的過程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

在近代洋人與中國政府的屢次交涉中,基本規律是:如果由通曉夷情或願意通曉的人來主持,談判就不至於吃大虧,因為中國的龐大市場,西洋列國皆欲得之而甘心,以利誘之,以利亂之,中國可以取得主動權。然而一旦中國政府以保住面子為最要,而西洋列國又聯合起來,離中國政府喪權辱國的結果就不遠了。

近代中國“被撬動”的首要問題,是如何平衡政治效率與國家主權之間的關係。有許多時候,按洋人的法子辦,中國吃的虧反而小。但是按洋人的法子,中國政府的尊嚴何在?書中沒有寫到的1912年,就有這麼一件事:新成立的民國政府想向四國外交團借款,用於遣散內戰軍隊。四國外交團提出兩個條件:一是要求每月開出預算,經外國顧問官核准,方可開支;第二,你們中國政府不是說借款主要用於遣散軍隊嗎?不管你是在南京還是武昌遣散軍隊,一定要有外國武官在場監督,“每一兵繳械之後,即發支票一紙,自往銀行收款”。這就是臭名昭著的“監督條款”。

其實當時就有人指出,如果是經濟團體之間的純經濟行為,這些條件不一定無理。它建立在四國銀行團對於中國政府財政監管能力的極度不信任之上。但是中國政府沒法接收這樣的條款,因為關係到國家財政主權。那麼,去找不附加這些條款的國家借錢怎麼樣?但聯合起來的外交團又不允許。而事實上,沒有監管的中國近代政府,借款用於貪汙揮霍的不在少數。

要維護主權,又要改良技術與制度,“僱用洋員”就變成“師夷長技”的必由之路。近代中國面臨的第二個問題,是在華任職洋人的本國利益與職業操守之間的的矛盾。任用洋人經管中國海關、稅務,本是不得已之舉。但這幫洋人辦事又確實更有效率。怎麼看待這一點?也是很撓頭的事。中國有句古話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雖然有金日磾、折家軍這種忠誠的反例,但大多數人還是相信,一旦本國利益與職業操守相沖突,這些洋人很難說會站在哪一邊。在華任職的洋人裡,有李泰國這樣的飛揚跋扈者,也有赫德這樣的兢兢業業者。而像薛福成,名列“曾門四子”,也是有名的洋務派,但對於赫德,始終飽含戒心。而赫德在任總稅務司的數十年中,為中國出謀劃策不可謂不盡力,但也同樣有他的私心。這並不是一個過時的問題,相反,到現在這仍是一個不斷在現實中浮現的困境。

洋人撬動了中國,那麼中國何時撬動世界?

赫德

近代,洋人的確撬動了中國。那些撬動中國的洋人,無論善心還是惡意,也確實給了中國的變革一個原始推力,但真正要改變中國政治、社會與文化,還是要靠中國人自己。我們老家有句話叫“船上人不使力,岸上人累斷腰”。

有來有去,當洋人不再把持中國的經濟命脈,不再是中國改革的設計師與推動者,中國要思考的第三個問題,或許是:洋人撬動了中國,那麼中國何時撬動世界?

我一直說,我心目中的中國近代史是從1872年開始,這一年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申報》的創辦。雖然是洋人創立,但是中文大眾日報的出現,讓信息的傳播遠非從前可比,標誌著公眾知情權質的變化;一是留美幼童開始派出,開啟了中國綿延百餘年的留學大潮。

洋人撬動了中國,那麼中國何時撬動世界?

留學潮的意義無論如何估量都不過分。但正如洋人到中國任職,也會習得中國官場的各種弊端,留學歸國,並不保證能出汙泥而不染,兩大文明結婚,並不見得就“彼西方美人必能為我家育寧馨兒,以亢我宗”(梁啟超,1902)。與更晚起步的日本相比,中國架子大,包袱重,難於擺脫天朝上國的心態,很多人不願意接受這樣一條定律:

先行者制定規則,後來者只有比先行者更好地運用規則,才有可能打破規則。

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鐵律。中國從它不得不融入“世界”的那天起,就註定只能是一個追趕者。在沒有全面趕超西方之前,中國很難有資格制定規則,制定了也無法獲得別人的認可。

所以一百年來,一百年後,中國的首要任務還是改變自己,讓自己能夠融入規則,善用規則,才能指望有朝一日確立自己的規則。

洋人撬動了中國,那麼中國何時撬動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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