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9 文苑:傲骨

“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此言直接透過人的表相,深入骨髓。

“傲氣”與“傲骨”,一字之差,含義決然不同。盛氣凌人是傲氣,自命不凡是傲氣,不可一世、目中無人,當然是傲氣的極致表現,如果沒有實力做內在支撐,便不免透著一種淺薄,一絲內荏。用現在的話說,這是性格里一種土豪式的張揚,是人格中低級別的傲態。而傲骨是不露聲色、虛懷若谷的內斂,是有志向、有自信、有定力的品質,是力量和尊嚴的內蘊,也是對人“貌相”還是“斗量”的依憑。傲骨是一種風度一種氣質,是高寫的人格姿態,是超標於庸俗的自我要求。有傲氣的人,常人覺得難以接近,更難相容,或讓人敬而遠之,視而疏之,及至因為走不近、看不慣而生反感,見不得、受不了而感壓抑。而有傲骨的人,表面和藹而沉穩,使人深感有親和力,有願與其交往的慾望,發散出一種和諧和包容的氣度,流露著從善如流、天高地廣但絕不苟同流俗的開闊與堅守。與有傲骨者相處,便似與善良、正直與真諦相行,不覺難堪而備生尊重,不覺偏狹而可以被他帶向高處望遠。

傲氣看似趾高氣揚,一口吐完,若無內裡氤氳,頓化作空虛;傲骨不卑不亢,卻有定海神針在,是風裡浪裡屹立不倒的大寫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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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詩仙李白此句,把酷愛自由、桀驁不馴的一身傲骨展露得淋漓盡致。當然這是酒後。

李太白一生懷有遠大抱負,毫不掩飾地追求浪漫和自由,黃河決堤似地揮灑著詩情詩意和詩才。當其政治理想與現實相碰撞時,胸中淤積了難以言狀的痛苦和憤懣,他內心是挺立的,是傲慢的,不向權貴低頭的本色藏在懷袖和筆墨中,支撐著他不但嘲弄皇帝身邊的佞臣,有時也讓皇帝難堪。傲骨在內,被人生放逐到哪裡,也都是自由。他時常暢懷痛飲,邀朋呼友,足跡遍及名山大川,大半生過著流浪的生活。奇險的山川與他叛逆不屈的性格相映照,斗酒留詩,留下的是大量仰懷古人、壯思欲飛的佳篇佳句,其中《夢遊天姥吟留別》盡情無拘地書寫逆境中的心路歷程,苦悶的心靈在夢中得到了久渴後的解放,今人讀來,卻感受得到李白那愁懷難遣本色不改的錚錚傲骨。他是放浪形骸的,但那是他的表情;他的詩歌境界是瑰麗多彩的,內裡卻是超拔人格之孤高,傲視世俗之痛徹。

傲骨是不低頭,是不屈服,是寄懷山水背後無言的憤怒,是筆墨詩行裡有聲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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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因為有骨架,才能直立不倒;因為有傲骨,才能在精神上昂首挺胸,才能在文化上有不彎的脊樑。

齊國饑荒嚴重,有一位衣袖遮臉、飢腸轆轆者過市,儘管走路已東倒西歪,但拒絕別人的吆喝,不去低三下四接受施捨的食物,最後餓死路邊。寧可捨棄性命,不吃“嗟來之食”,這種保持尊嚴、昇華人格的方式,可能在當下有些人看來覺得可笑。已過不惑之年的陶淵明出任彭澤縣令,郡裡派督郵視察,做派了得,有人提醒道:來頭不小,穿戴整齊,恭恭敬敬去迎接吧。陶淵明聽後長嘆一聲:我才不願為了小小縣令的五斗米薪俸,去低聲下氣獻殷勤。言罷,毅然辭官,永遠離開多少人嚮往的衙門。“不為五斗米折腰”決不是一時的負氣,而是長期價值判斷後的鄭重選擇。陶淵明用“寧可失去”來作為維護人格尊嚴的代價。

是的,有人失去的是虛浮的光環,光鮮的車馬,有人失去的是身體的自由乃至生命。是傲骨,讓他們對崇高情操、對正直不阿、對道德修為、對大義和氣節,用決絕的方式執守。如果現在的我們沒有這一把“骨頭”,又有什麼資格去嘲哂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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