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父親的人都叫他老張，沒想到，他在我們縣城居然還有著小小的知名度。這完全得益於二十多年送牛奶的生涯。記得那個時候我還在上高中，距我父親開始送牛奶已經有十六年了。那天早上父親像往常一樣，送完牛奶，回到家裡，坐在堂屋門口擺放的那張小放桌上，沏了一壺茶，開始和母親拉起家常。
父母每天早上送完牛奶回到家差不多7點多鐘，沏壺茶，買幾根油條或者幾個包子，倆人就開始邊吃早飯邊聊天。父親說起早上和朋友見面，朋友告訴了他一件趣事，說有人跟他打聽送牛奶的老張，再一細說，那人離我們家可不近呀。看來，父親已經聲名遠揚了。說起這事，我們都哈哈大笑，父親也算是我們縣城十里八村養牛界的名人了。
很多年前，我們都沒上學，父親就開始養奶牛了，先是把牛奶送到村裡的奶站，但是總不按時結算，有的時候還會給一些白糖充數，這些對過日子一點幫助都沒有。父母經過很多次嘗試，終於選定了這條路，給縣城的居民送牛奶。
這條路我們家走了將近二十年，對我們全家的影響都很大，證明了父親的選擇是對的。在這麼多年辛苦勞作中，父親不但開闊了眼界，還交了很多好朋友，即使今天我們早已不養奶牛，父親和這些朋友仍然保持著非常良好的關係。
我從來沒描述過父母送牛奶的過程是怎麼樣的，因為這是是三言兩語沒辦法說清楚的，只有身在其中才能體會到是如何的艱辛。
從我記事的時候開始，父母已經三十多，快四十歲，人到中年，經歷了很多失敗，家庭條件始終得不到改善。我想那個年紀的父母，上有七十多歲的父母，下有三個馬上就要上學的孩子，內心一定承受著很大的壓力。即使現在我們都已經過上了很好的生活，但是回頭細細體會其中的滋味，我還是不免為當年的父母感到心酸。
剛開始父親一個人送牛奶，每天早上6點出門，騎著自行車帶著幾瓶牛奶，送完就立刻回來，家裡還有一大堆活等著他呢。父母兩個人在家每天喂3次牛，每頭牛都要吃一桶的飼料，這對我們也是很大的一筆支出，每年買玉米，豆餅給牛吃，還要到處找青草和玉米小麥秸稈，這些也是牛飼料。
中午喂完牛又要管一家人的吃飯，等吃完飯收拾好，父母才有時間趕快睡一覺，早上5點多鐘起床，如果不抓緊時間補覺，長期下來人是受不了的。等中午睡覺醒來又要給牛準備吃的了，通常這個時候可以給牛吃一些玉米或小麥秸稈。家裡準備著一把鍘刀，專門給牛鍘草用的。下午的這頓飯，他們可以先吃點“零食”。
下午3，4點鐘接著再準備飼料，這算正餐。父親先燒一大鍋熱水，把飼料倒進大桶裡，攪勻，差不多5點鐘就可以喂牛了。牛吃完就需要準備下午的工作，父母會一塊擠牛奶，把擠出來的牛奶過濾乾淨，灌進奶瓶，裝到車筐裡，倆人就去縣城送牛奶了。6點就出門了，到晚上7點多鐘送完牛奶回家，再馬不停蹄地準備晚飯。吃完飯的之後，倆人才能好好地休息一下，晚上還要忙一次呢。
等晚上9點多的時候，父親再喂一遍牛，然後再擠奶，當天晚上要把奶瓶洗乾淨，奶灌好，要不然第二天早上5點多起床沒時間做這些。等睡下差不多就10點了。早上5點起床後，擠完奶收拾乾淨，父親帶個奶桶，這些牛奶是準備在縣城零賣的。
不管颳風下雨，逢年過節，每天都有很多人等著喝牛奶。所以這些年，父母的每一天都是這麼過來的。
不管春夏秋冬，我們家總是面臨著各種問題。夏天，我們最怕牛奶變壞。那個時候，買不起冰箱，牛奶擠好後，必須放在涼水裡冰著，要不然時間長了會變質，這一天就白費了。冬天倒不怕牛奶變壞，但是遇到大雪的日子非常辛苦。我印象中記得有好幾年的冬天特別冷，整個路面都被凍成冰，即使這樣父母也必須按時按點把牛奶送出去。我有好幾次放學回家摔倒在冰面上，我問過母親，她有沒有發生過這種意外，母親告訴我，摔倒了趕快爬起來繼續走就是了。我聽了很為母親難過。
我們除了養奶牛，玉米和小麥也種，每到收穫的季節，是我們家最忙的時候。收玉米，我們姐弟三個可以幫忙，會在放學或者週六日到地裡掰玉米，然後父母找一輛拖拉機拉回來。有一次，母親跟著拉玉米的拖拉機回家的時候，不小心從車上摔下來，整個胳膊都摔腫了，但是還得忍著劇痛，繼續工作。
這麼多年來，母親過年回孃家從來沒在姥姥家住過一個晚上，即使姥姥生重病，她也只能抽空趕快回去看一眼，馬上再回來，不敢耽誤一天。姥姥有的時候想閨女，就來我家住幾天，幫母親做些家務，減輕她的負擔。後來我和弟弟大學畢業工作了之後，終於不送天天送牛奶了，母親總是在家裡呆一星期，給父親蒸好饅頭，再去姥姥家呆一星期，好好陪陪自己的老母親，彌補這麼多年來的遺憾。
這麼多年，父母除了辛苦，還收穫了很多。父親接觸了很多受過教育的人，開闊了眼界，從而堅定地支持我們三姐弟靠讀書走出農村。他們也結交了很多朋友，我上高中之後，弟弟也上初中了，每到開學學費都不夠，父親的朋友總是提前就打好招呼“老張，孩子上學錢不夠了就來！”他們真的幫了我們很大的忙，父親錢湊齊了之後趕快還回去，不至於耽誤朋友的生活。還有的家庭，從孩子很小的時候訂牛奶，直到孩子高中畢業上大學離開這裡，這麼多年從沒間斷，孩子上學之後也總和我們來往。父母很高興能收穫這麼多這樣的朋友。
其實，就像母親經常說的，雖然這麼多年很辛苦，但是看到孩子們有今天這樣的生活，她感覺一切都是值得的。
對於父母來說，對他們辛苦的一生最好的回報就是我們姐弟三個，努力過上他們想要我們過上的生活，讓他們的晚年，能幸福地看著孩子們超越他們的人生，這是對他們最好的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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