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0 「傳奇」貪到瘋癲之時(三)

「傳奇」貪到瘋癲之時(三)

與王伸漢有聯繫的人士,早把李毓昌的動態,傳給了縣令。王縣令卻感覺不甚具體,就想直接摸摸上差的底。

上差到縣,王縣令本已按常例作過一次招待,——邀集地方頭面人物作陪,擺酒接風。現又把李毓昌請進縣衙,舉行一次家宴。陪客不多,只有闞五爺和一位學董。席前席後都在書房敘話。這書房在衙門東院,三間大房,從西首過道進門,北牆一排書架,架上除一般經、史、子、集之外,還擺了幾部版本可貴的圖書典籍。

進門左首掛有一套四幅屏,東山牆上掛有中堂及對聯。下襬供案及八仙桌椅。供案兩頭擺著一對古瓷花瓶,一插畫軸,一插毛撣。東北角上是一具古董架。南面明窗下放著書案,上面放置著精緻的文房四寶。

敘話間,王縣令別有用心地著意觀察著李差官對這個環境的反映。宋版金宣的《詩經》沒見他翻動,文與可畫的四幅墨竹前未見他流連,架上、案上有幾件惹眼的珍品器物,一件也未被把玩。說這位上差俗氣,不懂此道,他卻是進士出身,怎能毫無這方面的見聞知識;說他對這些玩意不感興趣,難道是另外情有所鍾?是財?是色?他不露任何口風,真令人難以捉摸。

宴會上李毓昌幾乎是不用酒。這次宴會客客氣氣又平平常常地過去了。對李毓昌其人,王縣令可以說莫測高深,心裡終是有些惶惶。他還要進一步窺探,以期可以找出下蛆的縫兒。為此他密令包祥設法接近、拉攏李毓昌的隨從人員。

包祥的目標是李祥,因為李祥是李毓昌的長隨,在王伸漢宴請李毓昌時,包祥與他在另一席上碰了幾杯,也侃了一陣彼此的經歷。李祥沒直接吹噓自己與主人有什麼特殊的關係,一個是杭州人,一個是山東人,口音迥異,不易使人聯想到二人是近宗同族。但他偶爾卻有“我們李家”的說法,卻又似乎暗示與主人的祖上有淵源。他多年在官員身邊當過差,有些社會閱歷,積累了一些觀察能力,當然能夠看出李祥在縣令眼中是心腹的地位,於是見風使舵,對包祥既不趾高氣揚,也不低三下四,彼此平等相待,話很投機。席後相約往來,互道了彼此關照。

包祥受命之後,很快地就去看望李祥。在門房裡敘了一陣彼此的差事及對山陽地方的感受。李祥這次跟主人赴任,原以為主人得的是個肥缺,還有相當的權勢,自己可以狐假虎威地大撈一把;也曾欣喜自己承擔的是傳達接待事務,該是有機可乘的。哪知主人精力很充沛,具體的對外活動,事必躬親,不容別人插手,自己只能跑跑腿、學學舌。再者,李毓昌自己清正廉明,什麼也不含糊,而且對下屬也要求極嚴,除了每月三十幾兩銀子的工錢之外,根本沒他再撈其他油水的餘地。奔波勞碌,生活算是清苦的。他和顧祥、馬連升在一起時,議論起來,都是牢騷滿腹。與包祥說起來,雖然多少還有點含蓄,卻也露出了微言。

奉命行事的包祥,一連幾日與李祥廝見時均施了些小恩小惠,贈些煙茶,請吃兩頓便飯,還觀光過妓院、賭場。兩人很快打得火熱,達到無話不談的地步。李祥見眼前的包祥,在這時值冬季卻不寒冷的山陽縣頭戴瓜皮緞帽,卻身穿皂面羔皮短袍,腿上吊著線緹衩褲,腳蹬牛皮快靴,一條大辮子常甩在肩上,手上大拇指戴著一隻瑪瑙扳指兒。各種場合,揮金如土,雖不脫僕從身份,也能給人以闊綽之感,好不令人羨慕。自己相形之下,就顯得有些寒磣,包祥把他的神色早看在眼裡。於是先以微言相激。

“老兄不思找點財路嗎?”

“主人不給機會也無可奈何,兄臺能給開個道嗎?”

“那得看老兄的膽氣與機智了。”

“兄臺能說得更明白些嗎?”

“你我相交,算是知己了,那我就直說了吧,只要你能幫我們縣太爺一點忙,將有重金相酬。”

“幫什麼忙,可是我力所能及?”

“絕無問題。”進而把聽說李毓昌要為難王縣令,王縣令想改變他的主意卻無從下手的原委說出。為了弄明白李毓昌究竟心意如何,要求李祥及時把他的舉止言行報出來。李祥毫不遲疑地答道“可以效勞。”

“那就謝謝了。”

“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包祥當即將二十兩銀子交到李祥手中說送給買酒喝,並許諾事見行動,繼有厚報。又特別囑咐李祥,要注意李毓昌的書札文件。李祥對包祥的要求都欣然接受,且心領神會,把自己和李毓昌視為本家之說忘得一乾二淨。

當日李祥回到查賑委員公館,乘主人不在,為其收拾書房,藉機翻看文書,果然從抽屜裡看到了呈文初稿。他馬上把要點錄下來,立即溜出去,又找到包祥,不僅報出呈文條款,還加上自己平日一些見聞,又得到三十兩銀子的酬金。

包祥得悉這一情況,知道事關重大,不敢停留,快步回到縣衙,稟報知縣。王伸漢一聽,也大吃一驚,倒抽一口涼氣。

他沒想到李毓昌行動這麼快,還以為那將是他回南京以後的事。

這事非同小可。侵佔救災賑銀,較一般貪汙罪本就嚴重得多,何況數達鉅萬。李毓昌的呈文如果報上去,讓朝廷知道,按"大清律例"查辦,他這個縣令就將被處以極刑。想到這裡他是又急又怕。連忙登靴戴帽,穿上官服,前去拜望李毓昌,一則為了探探口風,再者準備當面許以重賄,妄圖挽回這個不堪設想的局面。

李毓昌聽說王縣令來拜訪,心想彼此除了例行公事之外,別無關係,他來幹什麼?難道我查出他侵冒賑銀,即將上報的事,他已知風聲,有什麼企圖於我。因此接待顯得很冷淡,就沒有出迎。王縣令進了客廳,李毓昌只是在主位上略微欠欠身子。伸手指指客位,說聲“請坐”。落座後,吐出生生的一句話“有何見教?”

王伸漢心懷鬼胎,吞吞吐吐地說“豈敢豈敢。無事、無事,下官早應前來拜望,李大人辛苦了。”

李毓昌正顏厲色道“下臣理應上體君心,下恤民情,說什麼辛苦。”

接著又陳述一通忠君愛民的大道理,並暗示查賑事務即將完畢,讓知縣準備領罪。

王伸漢見形勢不妙,就想先以卑辭開脫說道“晚生到任不久,不諳世情,事未親躬,難免為宵小所乘,尚希上差明察,高抬貴手,給以贖罪之機!”

“事實果真如此嗎?”李毓昌毫不容情地反問一聲,又接著說道“"忒大膽?事實俱在,你等著在藩司大人面前申辯吧!皇律無情,本人無能為力。”

軟求無效,王伸漢白臉泛紅——不是出於羞愧而是源於緊張,索性直言不諱提出“事在人為,下官前程實操在上差之手,如臺端能予以轉環,略為掩護,不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鄙人無以為報,可奉上白銀萬兩,以作川資。”

“豈有此理,你以我為何許人,請吧!”聽了王伸漢的話,李毓昌陡地變色,斷然下了逐客令。

行賄碰了壁,眼看大難臨頭,王伸漢不願束手待斃。回到縣衙之後,立即找包祥商議。包祥提出用重金收買李毓昌身邊的人,設法盜出查賑的字據憑證,拿來銷燬掉。“這樣,即或他還要報,也就得補查求證,那會拖延許多時間,大人儘可從容上下打點,讓他寸步難行。”

王伸漢一想就說“也是。李毓昌任期將滿,哪能再從頭查起。失去憑證,他就無法上報,而且會因此坐罪。那時再破費些銀子送他,何愁他不中圈套。”接著把手一拍又說“妙!就這麼辦,你火速行動!”

又找到李祥,包祥把打算交代明白,許以事成至少付以百兩白銀。李祥略一思量就說“這件事就怕有人礙眼,我一個人難。為穩妥起見,最好能邀我那兩個夥計一同進行。”

“你們三人能合把嗎?”

“我們三人,在以前就是相識的,分別都共過事,雖不是結拜兄弟,彼此也都識得脾性,什麼話也都能說的。只要縣太爺捨得銀子,這事包在我的身上。”包祥又答應全都重金相謝,就定了下來。

李祥把顧祥、馬連升找到一起,說明原委。他們不堪跟著李毓昌過清苦日子,面對重利,立即動心,一口應承下來。聽李祥的支使,可以配合行動,決定當晚行事。於是李祥又分別把他倆一一介紹和包祥見了面,各先得到了二十兩銀子。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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