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新垣平
新時代的女兒國必須要順應女性獨立意識日益覺醒的現狀,找到新的定位。
“知道”(nz_zhidao)跟你談談,男人,為什麼看到女兒國,就想到香豔的胳膊大腿?
《西遊記》中的女兒國,是西天路上一個神奇的國度,國中全是女子,當唐僧師徒來到女兒國,便與貌美如花的女王之間發生了一段纏綿悱惻的曖昧愛情……這段劇情國人大概都耳熟能詳。女兒國堪稱超級IP,即便在精彩紛呈的西遊故事系列中也充滿了獨特的魅力,成為許多影視改編的熱門。
不過2018年春節,鄭保瑞導演的《西遊記·女兒國》卻鎩羽而歸,口碑和票房都在同期電影中墊底。除去影片本身劇情和表演的一系列問題外,編導大概也忽視了女兒國這個題材本身暗藏陷阱,並不是多找些香豔佳麗便能拍好。最大的問題在於,女兒國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定位。
歷史上,有不少關於女國的記載,有一些,比如《隋書》和《舊唐書》中記載的“東女國”,“其俗以女為王”,是真實存在於川藏一帶的母系氏族社會,社會中同樣有男子,只是風俗上以女性為王,這種女國並不是特別出奇,畢竟各大文明中女性稱王稱帝的也不罕見。
純女性的女人國更吸引眼球得多,如玄奘《大唐西域記》中記載的“西女國”,它是拂菻國(東羅馬帝國)的附庸,位於“西海”中,拂菻國每年派男人去那裡和她們婚配,生下來的女嬰被養大,男嬰則被拋棄。
這個西女國傳說在印度和西亞十分流行,雖然不知道具體在哪裡,但一般被放在海島上,這是為了儘量合乎常理,只有大海風浪的阻隔,才能保護女國不受男子的侵擾。不過即便如此,許多男性還是渴望去這片神奇的“樂土”,甚至到了十六世紀,來到印度的葡萄牙水手都想去尋找這個充滿女人的島嶼。可以推想,如果這個國度真實存在過,也必然早被男人攻陷了。
西女國是《西遊記》中“西梁女國”的原型,不過為了融入取經故事,被放到了大唐和天竺之間的陸路上,因此暗含一些矛盾。不過,說無法定位,主要不是說地理位置。在取經故事中,女兒國出現得很早,在宋朝的《大唐三藏取經詩話》中便有與後來版本差別不大的“女人國”,文中描繪其中的居民“年方二八,美貌輕盈,星眼柳眉,朱唇榴齒,桃臉蟬發,衣服光鮮,語話柔和”,女王也同樣風流多情,要留下唐僧,“為我作個國王”,但是被唐僧拒絕,最後才發現是文殊和普賢菩薩所化,對唐僧進行考驗。此後在元雜劇《西遊記》和明代的小說中沿襲了這個故事,但不再是文殊普賢所化,還加入了不少群眾喜聞樂見的葷段子。
不過,今天的讀者去讀《西遊記》中這一段,多半會感到失望。充滿美女的女兒國,對男人處於完全的性飢渴狀態。街頭巷尾的女子看到男子都歡喜地叫著“人種來了”,女王本人更是急不可耐,在見到唐僧之前便跟臣下說要“願招御弟為王,我願為後,與他陰陽配合,生子生孫”,見到唐僧後更是毫不矜持地高呼:“大唐御弟,還不來占鳳乘鸞也?”就差直接寬衣解帶,投懷送抱了。
這個女兒國本質上是色慾的象徵,歷代《西遊記》的作者重點都是講唐僧如何克服誘惑,並沒有把女王、太師等人當成有自己獨立存在和個性的人物。這又是和傳統社會對女性本身的物化和貶低相表裡的。在閱讀中,不僅難以有什麼感動,甚至無法信服其基本邏輯。就此而言,《取經詩話》設定為文殊普賢所化,還更合情理一些。
86版電視劇《西遊記》剔除了情色成分,做了許多微妙的改動,將女王對唐僧的傾心刻畫成克服身份地位的懸殊追求美好愛情,更重要的是,也讓唐僧在劇情允許的限度內有所傾心和互動,作為一個令人惋惜的愛情悲劇,藝術造詣可圈可點,這一主題與當時的思想解放和人本主義迴歸相呼應,成為一個時代的經典。
但即便這個版本的女兒國也問題多多。從未見過男子的女國之王,即便喚起情愛,也勢必和男性社會中的貴族少女完全不同。但電視劇中的女王和崔鶯鶯、林黛玉等並沒有太大差異。進一步來說,這些個女兒國的共同問題是,並沒有認真推演“純粹女人的社會”的構成邏輯和基本面貌,只是單純讓女子去扮演男性社會的角色,如國王、丞相、將軍等等,甚至還不具有相應的氣質,宛如一場玩鬧的cosplay。
2018版的電影《女兒國》同樣繼承了前作的愛情至上,稍有一點創新的是,影片引入了武俠小說中常見的設定:第一代女王被男人所欺騙,讓後代見到男人就要殺死。讓人想起金庸筆下的古墓派和古龍書中的移花宮。不過對男人的仇恨和愛戀本來是一體兩面,也很容易翻轉。在這類故事邏輯中,一旦找到了真愛,這樣的社會或組織就自然不復存在了。女兒國的定位反而更依賴於男人。而且這個時代,傻白甜女王的愛情也越來越難以獲取觀眾的眼淚。
在這方面探索得比較遠的倒是科幻小說,比如瓊·絲隆採烏斯基的《入海之門》,書中描繪了一個海洋星球上,女性們建立了一個非暴力、非等級的協作社會。書中亦有男女之愛,但卻並非重點,這世界本身的豐富多姿便令人讚歎。或許不該指望女兒國故事的改編能有這樣的思想深度,但新時代的女兒國必須要順應女性獨立意識日益覺醒的現狀,找到新的定位,這是艱難的挑戰,也是絕好的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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