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3 菲妥妥全家自殺: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5月20日晚上,菲妥妥在微博發佈遺書。

那封遺書口氣詼諧,不像一個想死的人,反像一個萌妹子,和世界開著玩笑撒著嬌。有點類似走飯。但又更接地氣。所以看客很難過,以為又一青春的生命正在離開。

沒想到,他們全家得救了。

這本來是好事。

但新的災難來臨。

這次的災難,不是債務,而是人心。

因為死而不得,她們迎來了潑天惡意。網友把她全家從頭到腳被扒了個底朝天,親戚與單位都沒放過。

人們罵她。

詛咒她。

人肉她。

在知乎專門弄了幾個問題,集中火力攻擊她。

在豆瓣開帖扒她。

如今你去菲妥妥的微博底下,依然會看到點贊最高的一排留言,全是類似的話語。

她沒有回擊。菲妥妥說,網友還是有很多很可愛的。

只是,5月31日晚,她再次走了。

這一次,她沒有留下任何遺書。

因為網友說,不要死在租來的房子裡。她就和父母一起,在車子裡靜悄悄地死去。車子裡,有刀片,和一個專門用來接血的盆。

菲妥妥全家自殺: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我不想說菲妥妥言行無虧。

但她有虧,虧欠的對象,也不是網友,而是債主。

可惜正義使者太多,大家越趄代庖,去審判,去加罰,直到她已離開世界13天,還是一直不消停。知乎上罵她的人,依然變本加厲。微博上罵她的聲音,一聲更比一聲響,一句更比一句毒。

得知死訊後,許多人紛紛說:

“對不起,我不同情。”

“網友不背這個鍋。”

我們的世界曾幾何時,變得如此易燃而嗜血?

我們曾幾何時,失去了對自己行為應有的反思?以及對生命應有的敬重和悲憫?

菲妥妥全家自殺: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記得前不久上映的電影《無問西東》中,王敏佳因為一封信,被師母當眾攻擊為狐狸精。

菲妥妥全家自殺: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此後,憤怒的人們將她推上批鬥臺,不由分說地圍攻。

王敏佳是否冤枉,並不重要。

和她一起寫信的男生是否出來承認,也不重要。

因為時代已變,站在此時此地的每個人,都有了辯解的權利和空間。

重要的是什麼?

是永遠憤怒的圍觀人群。

他們像喪屍一樣,一湧而上,集體撕扯、指掐、掌摑、拳擊、踢打、刀割王敏佳。

那個可憐的弱女子,在人世的狂風暴雨下,被“正義”的人們,以“正義”之名,一點一點撕毀。

她躺在地上,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就像一隻被千萬人踩過的老鼠,骯髒、悽慘、人不像人。

但無人停步,也無人憐憫。

人們覺得,她是該死的,這是她應得的罪。

可是,沒有人問一問自己:當你向她扔出石頭,你是不是也成為罪人?

菲妥妥全家自殺: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狗鎮》裡,集體作惡的人不覺得自己有罪。

他們認為,用狗鏈拴住格蕾絲,對她日復一日地集體強姦、出賣、奴役、讓她超負荷勞作、將她推入死路......都只是對她的一種懲戒。

他們認為一切都是正當的,無可挑剔的。

可是,狗鎮人真的是正當的麼?

不。

能夠懲罰罪人的人,只有上帝,和人間的執法者。

如果你不認同這一點,暴力必將被更大的暴力所吞噬。

後來,格蕾絲的父親來了,作為黑手黨老大,他擁有可以瞬間血洗一個小鎮的權力。格蕾絲說:“如果我答應重作你的女兒,我何時才能得到權勢?”

“現在。”

“好,那我不想再見到這個狗鎮”。

然後,所有侮辱過格蕾絲的人全部死於非命。

這就是惡的邏輯。

惡的邏輯裡,沒有“為什麼”,沒有“怎麼辦”,沒有程序正義,只有“因為你這樣,所以你必須被亂棒打死”。

惡的邏輯裡,只有更大的惡才有話語權。

而你我歸根結底,都是弱者。

菲妥妥是。

王敏佳是。格蕾絲是。你是。我也是。

當我們肆無忌憚地喊打喊殺時,海明威說,喪鐘為誰而鳴?喪鐘為我們每個人而鳴。

菲妥妥有罪嗎?

是的,也許她有。

但這是我們趕盡殺絕、哪怕她與父親自死身亡還是不饒恕的理由麼?

不是。

相反,這是多數人暴政。和某某時期發生的集體作惡沒什麼不同。

那時的人們,也和今天一樣,放大一個人的道德、生活習慣、為人處世、隱私,然後套上罪名,進行集體性迫害。

倘若你為此鼓掌,那麼,明天遇難的,就是你自己。

因為,這種言論背後的自我定位就是:我是一種與眾不同的、超越人類的存在。我在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就會無視人間規則。

人間規則被無視,你我都會成為犧牲品。

你一定也聽過這句著名的西諺:沒有一滴雨,認為自己造成了洪災。

是的,每一個人都不是無罪的。

正如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無辜。

活到我這個年紀,就會越來越覺得公共輿論的可怕。

它的可怕不在於鋪天蓋地,也不在於喊打喊殺,而在於群體中央的人,會失去辨識能力,跟大流,隨大眾,人云亦云。

前不久聽一個大v說,其實,在微博上的言論,多數都不是我們內心真實的聲音。

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看到輿論對人心的異變。

桑斯坦寫過一本書,名叫《極端的人群》。

在這本書裡,他提到一個詞:流瀑效應。

所謂流瀑效應是指,在群體之中,有人首先發聲。他們說,甲有罪

第二批人聽見了,哪怕不覺得甲有罪,也可能隱藏自己的觀點,跟隨第一部分人,說,對,甲有罪

第三批人聽見了,看到前面的人都這樣,自然而然地屈服於前面的觀點,也說,嗯,甲真是罪該萬死。

判斷一直傳播下去,越來越激烈,也越來越極端。

最後你得到的觀點,很可能是第一批人的觀點。

這就是“流瀑”。

身處流瀑中的人們,會像染上某種傳染病,又像腦子被灌了水,集體迷信於某種原本並不相信的觀念。

如何讓自己恢復理智呢?

放下一切觀念的綁架,屏蔽其他聲音,在獨自一人時,問問自己:

她真的有罪嗎?

這種罪,是由我來審判的嗎?

我可以下誅殺令嗎?

我的言行是否合理?

......

如此一來,你就會明白自己權利的底線在哪裡。

是的,每個人都有言論自由。

但每一種自由都有邊界。這種邊界即是,尊重他者的合法合理權利,尊重死者,尊重自殺而亡的一家人。

如果做不到,那麼,沉默,也是一種慈悲。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