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婆婆家吃飯，長方形的餐桌，婆婆把公公的餐具放老遠，說，你爸胳膊長，遠一點也不妨事。我不禁笑了，想起來，自己的爸爸也是胳膊長呢——
小時候，一家人團團圍坐，長方形的餐桌旁，爸爸總是坐在最遠的地方，什麼樣的好菜佳餚，都擱置在我們兄妹的眼皮底下臉跟前。我們叭嘰叭嘰吃得香甜，從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妥，有什麼不爽快。直到有一天，哥哥讀了大學，那一年他第一次從省外回家，帶了爸爸愛喝的金駿眉回來，他沏好茶，一圈圈的煙霧飄飄，飄向坐在餐桌角落裡的爸爸，爸爸欣慰地笑，哥哥說，爸，你坐中間來吧，這會兒可不用體現你的優勢了。爸爸依然跟平時一樣，叨嘮一句，爸的胳膊長，坐在那裡不移動。媽媽在一旁看了，推推他，你這老頭子，總是仗勢胳膊長咋的？！快，前湊湊。
從此以後，只要大哥在家，必然要跟爸爸爭搶那最遙遠的餐位，哥的理由充分，我個兒比爸高，當然胳膊也比爸長，爸的寶座讓我也沾沾。哥哥是不由分說的樣子，爸爸也不再爭奪，幸福著他被擠兌在中間的位置。想是胳膊總是長，一時縮起來不適應，我們發現爸爸挾菜總是伸長手臂的樣子，不禁笑他，爸爸，菜夠得到了，不用總是伸胳膊了。爸爸不好意思地笑，習慣了，你們還是把我的寶座還給我吧！其實也就是哥上大學那幾年，爸爸總被哥哥擠著坐在中間，等後來，哥哥帶了女朋友回來——不用說，連我這個小妹也得往邊靠，媽媽在擺放碗筷的時候，依然把爸爸的位置安排的最遠，葷的素的香的甜的什麼樣的好吃好喝，媽媽總是堆在哥哥和他的女朋友眼前頭，直到嫂子進了門，爸爸依然是因為“胳膊長”而坐得離菜們湯們遠遠的。
等到我也帶了男朋友回家，那時又有了小侄兒，爸爸的胳膊變得更長，坐在最遠的角落裡，任憑誰勸，他也不換地方。有時乾脆媽媽就給他專門拿個菜碟，各樣菜挾一些，“獨享”的時候，他時常停下來笑眯眯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新人”總是不好意思，要跟爸爸交換場地，不等爸爸答話，媽媽總是搶先道，“你爸胳膊長！”爸爸總是笑，點著頭，直到有一天，我也聽到他在廚房跟正在洗碗的媽媽抱怨，“我的胳膊咋就那麼長呢！你總是說我胳膊長——”媽媽數落他，“你這老頭子，你胳膊不長，還想讓誰的胳膊長？”看到我進去，他們不爭論了，我說，“爸爸，你的胳膊原來是媽媽給你說長的哦！”爸爸像個孩子，豎起他的食指，“噓——”他制止我，然後學著小品裡那個保安的樣子，一邊走出廚房，一邊神氣地喊，“爸爸胳膊長，爸爸驕傲！”
後來爸爸比媽媽先離休了，天天上早市採購各樣食材，烹調各道美味，香噴噴的飯菜上桌來，功臣一般，神廚自居的爸爸，更是每每讓在一邊，坐著偏席，看著兒孫們饕餮，他花白的眉毛裡揚灑著喜悅，“幸福的人都是胳膊長，爸這輩子都胳膊長哩！”唉，親愛的老爸，哪裡是您的胳膊長，分明是您和媽媽對我們的愛無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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