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8 吳音寧的江湖

在臺灣鬧出大風波的臺北農產運銷公司總經理吳音寧今年46歲，上週她成了臺北地檢署傳訊的被告。吳音寧截至目前的人生軌跡可以分為三個階段：文藝青年、憤怒青年、被體制“收編”的中年。

1972年6月27日，吳音寧出生於臺灣彰化縣溪州鄉。臺灣著名歌手陳昇就是溪洲鄉人，不過，當地最有名的還得屬吳音寧的父親吳晟。吳晟在溪洲鄉的初中教生物一直到退休，但卻是極富盛名的臺灣現當代鄉土詩人。他的作品《甜蜜的負荷》被收入臺灣初中語文課本，羅大佑最了不起的專輯《家》（發行於1984年）的第一首歌《吾鄉印象》就是把吳晟的同名詩作譜曲而成的。

早在1973年，29歲的吳晟發表過一首題為《一般的故事》的長詩，述說一位老士官思念大陸鄉土之情，其中寫到：

日落後，所有歷史的哭聲

傾進你們的酒瓶裡——

將千言萬語釀成寂寞釀成寂寞的酒瓶裡

猶如舉著山川河嶽，你們舉杯

飲你們濃濃的鄉愁

飲你們綿綿密密的懷想

當你們的懷想幽幽湧起

我總望見

一幅美麗而憂傷的版圖

在你們為烽煙

薰了又薰，烤了又烤的臉上

紋絡而出

……

家園啊家園，隔著千萬重硝煙

你們悽苦的眺望

何時才能棲止？

這只是吳晟青澀期的作品而已，但動人之處不在余光中《鄉愁》之下。吳晟與著名作家陳映真關係極好，他悼念陳映真的文章標題是《陳映真：最敬愛的文學兄長》，文中提到：“2016年11月22日，我女兒音寧從網絡得知陳映真逝世的訊息，告訴我的時候泫然欲泣。陳映真向來疼愛音寧。”

（已故臺灣文學家陳映真）

臺灣時事評論員張友驊當年曾跟隨陳映真到吳晟家裡做客，聊了一夜。他記得那時候吳音寧小學剛升初中的樣子，跑前跑後聽長輩們講故事。張友驊說，吳音寧日後積極參加左翼抗爭運動，是跟陳映真學的，而不是跟民進黨學的。

吳音寧後來就讀於彰化女子高級中學，與現任民進黨籍“立委”林淑芬是同學。

（照片中：吳音寧；照片右：林淑芬）

高中畢業後，吳音寧考入臺灣東吳大學法律系，讀書期間曾剃光頭參與當年的“野百合學運”。2001年，吳音寧因緣際會進入墨西哥“薩帕塔民族解放軍”控制地區探訪，回臺後翻譯了“薩帕塔運動”領導人馬科斯的童話詩文，再加上自己撰寫的考察報告，出版了報告文學作品《蒙面叢林》一書。陳映真專門為其寫了一篇長達萬字的序：“……她在描寫環境、人物、情境、對話時，文字流利、精準而生動，在情節、結構的佈局和安排上，漫渙成章，幾無破綻。”

2003、2004年間，臺灣發生楊儒門“白米炸彈客”事件，楊儒門入獄後，吳音寧與其進行書信交流，並親自到獄中探望，有感而發，寫下了25萬字的《江湖在哪裡？——臺灣農業觀察》一書，記錄戰後50年臺灣農業的發展與困境。該書廣受好評。

2008年，吳音寧集結了個人十多年的詩作，出版詩集《危崖有花》。

2008年底，為了反對臺立法機構通過“農村再生條例”，吳音寧參與成立日後影響很大的農運組織“臺灣農村陣線”。

2010年，吳音寧的表哥黃盛祿當選彰化縣溪州鄉鄉長，委請吳音寧擔任溪州鄉公所秘書。黃盛祿透露：“很長一段時間，她月領17,280元（新臺幣），但做事幾乎沒日沒夜，只要農民有需要，就去。”好友林淑芬稱吳音寧物慾低，幾乎不買衣服，林淑芬自己常穿朋友轉送的二手衣，穿成三手衣後轉送給吳音寧，她仍照穿。2012年，吳音寧帶領當地農民反抗臺當局在溪洲鄉修建引水工程供臺灣中部科技園區使用，吳音寧以肉身阻止“怪手”（挖掘機）開工，抗爭運動獲得成功。

吳音寧本來可能一輩子在鄉下為農民服務，她都想好了要參選溪洲鄉長，沒想到，2017年6月被人推薦去當臺北農產運銷公司總經理。誰有這麼大能耐可以幹掉前任總經理韓國瑜，把一個鄉公所秘書硬塞到柯文哲身邊？答案是民進黨“新潮流系”。張友驊說，吳音寧現在悲劇的根源就是進了“新潮流”系統。雖然沒有跡象表明吳音寧加入了民進黨，不過“臺灣農村陣線”等臺灣社運團體絕大部分都被“新潮流”收編。此前有臺灣媒體報道說“臺灣農村陣線”很多重要幹部被蔡英文“收編”，這是錯的，他們是被“新潮流”收編。

吳音寧不具備企業經營的經驗，卻從月薪17,280元新臺幣突然變成月薪16萬多（加上年終獎的話年薪248萬新臺幣），不遭人嫉恨才怪！她曾在文學、農運的江湖裡如魚得水，到了政治的江湖卻水土不服。臺灣媒體上有人用了一句頗“損”的話來形容她現在的處境：“她不是不懂政治，她是還在適應城鄉差距”。不知道此時的吳音寧會不會想起自己的詩《喜悅是暴動》裡的這幾句：

一個人

赤足走入權勢挑高的殿堂

席地而坐

願肉身平等自然

不相信有哪個王朝

比星空永恆盛大

最後說一個故事。1952年，臺灣官方設立彰化大同合作農場，場部就在彰化溪洲鄉的下水埔，讓退伍的官兵集體拓墾荒礪之地。這裡形成的眷村叫做榮光村，離吳音寧家不遠。老“榮民”們在這裡拿出退伍金為聘，娶啞巴、殘障或智障的老婆，成了本地的女婿，因此榮光村也被稱為“啞巴村”。目前老兵們都已凋零，後代紛紛搬走，土地已經被當地政府公開標售，這段長達6、70年的記憶，即將走入歷史。吳音寧在鄉公所擔任秘書開始，即不斷向當局呼籲要保存榮光村的歷史，吳音寧北上後，父親吳晟接下了這個擔子。

時間撥回1986年，陳映真創辦的《人間》雜誌曾做過一個名為《等天一亮，太陽依舊會照耀在大同農場》的專題報道，在臺灣首次披露了“啞巴村”生活的慘況。張友驊透露，陳映真曾交代吳晟，要好好關心榮光村，多寫寫他們。吳晟吳音寧父女沒有辜負陳映真的囑咐。

不過，當年《人間》雜誌在臺灣只是一份小眾雜誌，讀者有限，“啞巴村”的生活真的為外界所知，卻是因為一個“立委”。那個“立委”在質詢臺“退輔會主委”周世斌時，問周知不知道“有一啞巴村，村中全是娶了啞巴殘障婦女的老‘榮民’，甚至還有幾人‘共妻’……”在這次質詢後，臺灣《中國時報》追蹤報導，這個悽慘的小村落才為臺灣大眾所知。

那個“立委”叫韓國瑜。

6月18日21：20東南衛視《臺灣新聞臉》節目邀請臺灣時事評論員張友驊、黃暐瀚做客演播間，與主持人陳赫男一起，詳解吳音寧的江湖，敬請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