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題《大源採訪錄之六》

大源鄉間，流傳著一個野稻種的傳說：

相傳千萬年前，萬年還是一片汪洋，海邊村民以捕魚為生。管轄這海域的龍王脾氣極大，一不高興就鬧情緒，村民常受水災，飢不裹腹，可也無其它法子，只得忍辱生存。

龍王卻有個美麗善良的女兒，因不滿龍王喜怒無常，只帶著侍女清苦住在仙人洞的宮殿裡。這公主時常在龍王鬧出水災後，默默幻化成普通漁婦去偷偷救助附近百姓。

有一次，龍王心血來潮又亂佈施雲雨一番。萬年河水漲萬丈，淹沒附近整個村落，只有小夥彭可僥倖，被大水衝到岩石門口，奄奄一息。公主恰好在水災後出來查看龍王鬧脾氣的情況，便救下了彭可。可彭氏村落已被淹沒，彭可無處可去，公主只好謊稱自己也是落難人家，把那彭可帶回了仙人洞養傷。

彭可本是個英俊瀟灑滿懷抱負的有志青年。在仙人洞養傷期間，常常言及傷好後一定要去尋求讓漁村百姓長久裹腹安居的良策，與公主和侍女相談甚歡。小夥傷未痊癒，便勤快四處拾掇，公主看在眼裡，心下甚歡。

可好景不長，那日龍王得了天界一個寶物，心情大好，便拿了那裝著寶物的瓶來仙人洞探訪公主，試圖哄女兒回龍宮。情急之下，公主暗示侍女速將彭可藏於閨房，自己出洞迎接龍王。那龍王一踏上仙人洞，卻立刻聞出有生人氣息，心下大怒，四處翻尋。

傷未痊癒的彭可，在侍女與公主周旋幫助下四處躲藏。龍王一時也沒尋著，直氣得鬍子亂蹬，在仙人洞大鬧一番，不慎把手中寶瓶摔翻，只見一陣金光閃落，寶瓶裡的寶物沒入仙人洞地下不見了。

龍王質問公主是否與人間有牽連，怒極之下就要抓了公主騰雲回龍宮。公主含淚解釋：“是常常相救父王罪孽下的人間百姓，卻從未有過往來……要想兒臣自此回龍宮也不是不可，只要父王答應從此不亂施雲雨，氾濫水禍災害周遭人間百姓即可。”

龍王想想：本就是取了寶物來哄女兒回龍宮的，現在女兒肯回，也就順勢罷了，再者，自己的任性而為，天庭上遲早會發覺人間疾苦，女兒也是補自己的漏洞。

公主一邊挽著假裝氣哼哼的龍王離去，一邊暗朝侍女示意：“略微收拾一下，隨後跟來。”

待龍王與公主離去後，彭可從公主閨房狼狽出來。在侍女再三叮囑下，留在仙人洞守護起那寶瓶裡落下的寶物生長。後來，玲瓏的公主還讓侍女回仙人洞指點了彭可利用那生長的寶物，從此，萬年野稻起源，周圍百姓再不用只求漁而存。

我在大源的第六天，行走鯰山村。聽完野稻種的傳說後，還去了石下村委會幾個自然村。比如有個村子後山有座獅子山，村子自古就不舞龍燈只舞獅子燈，有年輕人不信邪要舞了龍燈，村子裡就莫名其妙“走水”鬧火災，很是邪門；還有一個楊家村，村民全是姓王，不姓楊。傳說，王姓者自古不能立村，歷史上姓王者也從來當不了皇帝——好像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可惜，當日這些故事都分給了其它年輕姐妹寫，我便未再探尋。回來後，我只寫了兩個風水傳奇《南子塢的沒落》與《朱家遼的故事》。

（帶創作小隊在仙人洞採風時合影留念）

附錄一：《南子塢的沒落》

南子塢，本在大源鎮一座無名高山腰上，是個年代久遠的小村落。

滄海桑田，如今，那兒已是一派蒼涼，荒無人跡。

鯰山村委會彭烈品老人（生於1944年）講述播岐村故事時，無意間提到南子塢，唏噓不已：“那是我爺爺的爺爺傳下來的事——”

很久以前，南子塢雖不大，人丁卻算興旺。村人雜姓，也不知哪家最早開始落戶於此。全村圍住在山腰平地上，半田半獵，粗茶淡飯，貧富懸殊不太大，倒也和和美美。

有一次，南子塢有個人上山打柴時，遇上一隻麂。

此人隨手抓起山野上半大石塊，滿山遍野追捕膽小驚惶的麂。腿上受傷的小麂東躲西藏，無奈下，只好往山下跑。

小麂跑到山邊一處崖頭，無路可逃了。它舔舔腿上的血，可憐兮兮地四處張望。

南子塢人氣喘吁吁：“跑，還跑！看你這小畜生還能向哪跑！”舉起石塊，就朝山邊的小麂扔去。

身後是高高的崖，只剎那間，受傷的小麂毫不猶豫地騰起四肢，飛躍下崖，身後緊緊跟著塊半大的石頭，眼看就要砸上……

南子塢人滿心歡喜，回頭繞道便往崖下追：崖頭那麼高，小麂本來就受傷，這下就算砸不死，也得摔成重傷吧，還不是下崖撿現成的？

哪知到了崖下，只見同村彭氏滿頭鮮血倒在田間，身邊正是南子塢人砸小麂的那塊石頭，沾滿鮮血。小麂子倒不見蹤影。

南子塢人暗暗叫糟，估計石頭沒砸到麂，倒是誤傷到人，怕是要攤上事了。也不敢上前打探彭氏死活，看看四周沒人看見，追麂的南子塢人拔腿就逃。

彭氏幽幽醒來，也不知何故，趕緊回村包紮。

過了些時日，那追麂的南子塢人見彭氏無啥大恙，也無人提及，放心不少。他私下試探了幾次，這彭氏只道：“當日醒來，只見身邊帶血石塊，應該是被崖上不小心鬆掉下的落石砸到吧。福大命大哦！”追麂的南子塢人，暗自慶幸，此事可以不了了之。

說也奇怪，自那以後，彭氏開始諸事多順利，田地皆豐登，仿若神明護佑著一般。不幾年，就在南子塢成為大戶，建起大屋。更離奇的事，是彭老師的爺爺的爺爺親身經歷的……

話說彭氏興旺後，一直奉行祖上家訓——為人當品性良淳，常施恩德。

每個災荒年，彭家都是大源平價糶米大戶（彭族規定：有餘糧的富戶在青黃不接時，需輪流給全村無糧戶，不論姓氏，按每人一天一升的標準，平價賣米，米照谷價供應到新糧上市）。

有一年，南子塢連續下了一個多月傾盆大雨。村民們都躲在屋子裡不出門。

一天晚上，彭老爺子正睡得迷糊，隱隱約約聽得，門外急急拍門聲，有人直喊其名。老爺子急忙起床打開門，只見傾盆大雨，四處並未見人影。正要惱怒，恍惚間，一隻大著肚子的母麂在門邊詭異站著，雙眼流淚，神情著急，輪番踢打著四蹄，頻頻點頭示意什麼。

老爺子大驚，情急之下，退回屋中喊醒家中老少。待眾人一邊順手扣簸箕或打傘起來觀看時，那黃麂哀怨揚蹄朝村口跑出幾步，又時時回頭停下，好似又暗示什麼，捉急不已。老爺子思量：那母麂怕是有何事需要幫忙啊？

只見黃麂忍痛難當模樣，身下怕是馬上就要生小麂了，卻還不肯停也不肯走遠去，又直往村外磨磨蹭蹭。老爺子起了憐憫之心，也顧不上交待，直接便隨那麂子去想幫個究竟。

家中老少不知緣由，見老爺子突然發狂般奔入雨中，趕緊驚慌失措尾隨……

沒一會兒，山洪爆發，引發泥石流，催毀大半南子塢村。

那一次，南子塢許多人受傷，唯彭家人追老爺子和那母麂，個個無損，避開了災難。

山洪之後，南子塢人們開始慢慢遷往山下四處，南子塢越來越寂寥，直至荒蕪。彭氏，不管在山腰還是搬至山腳下，卻始終興旺。直至文革間，彭老師的爺爺十幾歲時，光景才慢慢衰落。

彭老師長嘆一口氣：“南子塢，是再沒多少人知道嘍……”

附錄二：《地仙怒斬朱家遼》

大源石下村委會，不少自然村，有著各自地仙（風水先生）定下的古怪禁忌。

石下村，自古不舞龍燈。逢年過節，只舞獅子燈。老人們說，就算別村的龍燈進村，村子裡也會莫名其妙鬧火災，屢試屢靈。慢慢地，就傳下規矩：龍燈不許進村。地仙說，石下村的守護神是村後的獅子山，一山不容兩神，獅子不讓龍。

光緒30年，百年不遇的洪水來時，大源許多村莊遭難，唯獨楊家村安然無恙。洪水繞村咆哮而過。地仙說，楊家村是被船撐著的，水漲則船高。這楊家村，其實全是姓王的，為什麼不叫王家村呢？地仙解釋，自古王氏圍村不叫“王家村”，從來王姓者不當皇，因為王姓本就已是王。

地仙的話，真那麼玄乎麼？

過去，老村委會對面的山坳，曾經有個朱家遼，聽說住過一千多戶朱姓人家。如今，朱家遼空無一人，姓朱的，在整個大源境內幾近絕跡。傳聞，朱家遼的消逝，與地仙也不無干系——

從在朱家遼落戶起，朱家就常年供用一族專用地仙。

那地仙一家，是朱家遼唯一外姓人氏。

朱家人丁鼎盛時，有位族長看村中老少在自己管事下，日子風生水起，對自己皆尊敬有加。獨獨地仙那戶，平日無所事事，對人不冷不熱，代代卻都好吃好喝好住，逢各家紅白之事，地仙比族長更是坐上賓。族長與管事們幾番商討，言辭之間，慢慢便開始怠慢地仙。

這地仙一代，是個文弱書生，自幼寡母授業，卻是何其玲瓏之人？雖受不少冷臉，可細想自己除了祖傳的相風水能力，亦是手無縛雞之力，還有老母要侍奉，便自忍氣吞聲。偏是日子一長，連那生活用度之物，朱家也開始苛刻。

地仙自知朱家遼再非長留之地。這朱家，受地仙一門幾代恩惠，如今整族興旺發達卻忘恩負義，地仙豈能嚥下這惡氣？

不幾日，地仙找上族長：“我地仙一脈，在此受朱家恩惠幾代。數代地仙，謹遵祖訓，自小不曾踏出朱家遼。如今朱氏已然興旺，小生亦想趁機帶著老母親四方遊歷，增長些見識。臨行前，為感朱門之恩，特破最後一道天機，可保朱族鴻運再得改頭換面。”

族長一聽，暗喜，正找不著藉口驅離地仙，如今還意外得一天機，更合心意。

“地仙何須此言，我朱門興旺，也有地仙一脈功勞。能得地仙最後天機，朱氏大興！煩請地仙細細道來。”

地仙煞有其事，告知族長朱家遼對面的短山嘴，有金礦，可召人挖掘之。只是寶藏深埋地下，工程必然艱鉅。

族長大喜，次日便召齊百餘人，卻要地仙親自督工。村民只當族中有大事修築，亦無人問由。百餘人帶上各種工具，浩浩蕩蕩上那短山嘴。

日落時分， 已然挖開百餘米長、深數米的坑道，便再深挖不下去。只得收工下山，各自回家。當日夜裡，短山嘴滿山雜吵，仿似千餘人施工，亂石飛舞。朱家遼人整晚不得安寧。

次日，村民到得短山嘴。怪了！頭日挖的百米坑道，竟全恢復如初，尋不見半點挖痕。眾人議論，此山怕是有神明護佑。

地仙眉頭緊皺，與族長低語：“自古寶藏皆有神物護之，待我思得良策，擇日再挖。”

族長先還半信半疑寶藏之事，所以不對族人明言，只當挖挖也無妨，如今見坑道復平，對地仙已是深信不疑。

之後，朱家按地仙指示，四處收集黑狗血。

擇一日，朱家遼人提著黑狗血，跟著地仙又浩浩蕩蕩上了短山嘴。

這一回，同樣日落時分就再挖不下去。地仙指示，把黑狗血撒滿坑道四處。潑灑之時，夕陽殘血，只聽得滿山嘆息，好似有神物哀嚎。

地仙神情淒冷：“事已至此，怨不得我如此……”

過一夜，再上短山嘴，坑道果然在。族長大喜，當場作揖，欲謝地仙。地仙慌忙攔住：“待朱家尋得想要之物，也是許我離開之時，族長再謝不遲。”族長連連稱是。

不幾日，短山嘴四處深坑，滿山狼藉。果真有人挖得一層細薄金沙。朱氏上下奔走相告。族長欣喜若狂，欲挽留地仙。地仙一意孤行。

擇日，族長親自送地仙出村，賜銀兩路費。

地仙拒收：“錢財乃身外之物，地仙一門，只求安身立命。”

族長尷尬，無語。

地仙攜瞎眼老母出了朱家遼許久後，回頭立在山崗上回望，嘆息：“朱家薄情寡義在先，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短山嘴除了挖出那層薄金沙，下地數丈也不得其它。

族長隱隱不安，又覺不出個所以，想尋那地仙問個究竟，已杳然不知去向。

沒幾年，朱氏一族皆諸事不順，開始慢慢中落，人丁越來單薄，直至朱家遼再無一戶。朱家遼，從此在石下境內消失。

原來，那地仙祖上，自知道破天機，必遭天譴，便用子孫世代單傳，助那朱家興旺，只求保一脈終生安順，衣食無憂。這代地仙，卻落得要帶瞎眼老母先看人眼色寄人籬下，後又背井離鄉之境地，便施計斬了那朱家龍脈。

這人啊，得人恩惠，或是盟約在先，還是要常記在心好……

（創作小隊在吊桶環遺址採風合影）

還有進入珍影像2018第53期。原創文章未經許可不得用於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