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9 活著,我就已經花光了勇氣,我的夢想是和我的抑鬱症和平相處

活著,我就已經花光了勇氣,我的夢想是和我的抑鬱症和平相處

我才27歲,又或者說,我已經27歲了。這個應該如花綻放的年紀,我的日常,卻是行動遲鈍眼神麻木的走進191,精神病院。新來的導醫總是要再三確認說“是你就醫麼?”

我常常會想,為什麼是我?為什麼生病的是我?可是這由不得我選擇,它就是發生在我身上了。

我也常常覺得,我是那個時代的犧牲品。

病因,是長達六年的校園暴力和原生家庭的變故。我在無數個日夜哭得聲嘶力竭一字一字敲下那些過往,每一件事都清清楚楚的印在腦子裡,我浩浩蕩蕩的打出了上萬字的控訴,眼淚把鍵盤浸溼,又浩浩蕩蕩的刪除了。也許都是些雞毛蒜皮,但是也沒有人教會我,當時十二歲的我要怎麼去應對那些突如其來的惡意的降臨。

把一個人關在一個牢籠裡,長時間的孤立,嘲笑,打罵,她的身體沒有流血,沒有殘缺,可是心呢?它還健全麼?

曾經我也是眾人眼中聰明伶俐的女孩,考試第一,會唱歌跳舞寫字畫畫,後來身體發育,我胖到一百四十多斤。因為同學嘲笑,我越發沉默,卻不敢反抗。演變成嘲笑,譏諷,吐口水,扔垃圾,我自卑到頭埋在胸前走路,沒有人與我做朋友,不會說話也不會笑。一個人坐在教室靠窗的垃圾堆邊,沒有同桌,像一座孤島佇立在角落,大家為了圖方便,會空中拋物,垃圾常常就會落在我的頭上身上,似乎我就是垃圾中的一員。有一天我忍無可忍反抗了,把他的書扔到地上,英語老師進來看到這一幕,她對我說,你給我出去,你這個神經病。我就成了公認的神經病。流言有一千分貝。那是種什麼感覺?老師都說了當然是毋庸置疑的。我成了全校聞名的人。每做一件事,都會鬨堂大笑,上臺發言,田徑賽跑,即使我彎腰撿一支筆,都是那些讓我戰慄的笑聲,我失去快樂的能力。他們時刻在說,我是垃圾。

原來我也有個和睦美好的家,我是計劃生育年代罰款超生的。記憶裡爸爸單位的下屬總是送給我各種各樣的禮物,夥伴們穿著打補丁的衣服鞋子而我有穿不完的公主裙和皮鞋,我領著他們到家裡打開滿滿的零食告訴他們隨便吃的時候,那種優越感後來我一度覺得好像不是我的童年,太模糊了,太短暫了,只有自卑,陪伴了我十二歲以後的時光。

我的家不再是那個體面的家。爸爸終日待在那個燈光昏暗煙霧繚繞的屋子裡,那些光膀子的男人眼神發光的盯著桌上的麻將,唯一能操控他們慾望的是輸贏。爸爸贏錢了我就能睡個好覺,輸錢了我連飯都沒得吃。爸媽總是吵架,桌子掀翻了,茶壺砸碎了。媽媽總是歇斯底里的時而哭時而罵,甚至在我熟睡時拉著我去跳江。爸爸把打算留給我的房子還債了。媽媽每每說起來就說對不起我,可我只是想要安寧,安寧就好。可是他們不懂,也或者是無能為力。他們沒有離婚,即使這個家是破碎的,總歸也算個家。那些逢年過節來討好的人再也不來了。我們發生的一切,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感嘆一聲,生活啊,從來也沒饒過誰。彈一彈手裡的菸灰,我的悲傷,只是那徐徐上升的煙霧裡微不足道的一縷。

後來那個愛笑的我對生活充滿憧憬的我,再也不會笑了。直到語文老師癌症去世,我都沒有抬起頭來直視她的眼睛對她說一聲謝謝。她是那麼和藹可親的對我說,小樂你很棒,我希望你可以做語文課代表,我相信你可以。

離開了校園,離開了家,在社會工作了幾年,身邊的環境改變了,我遇到了很好的領導和同事,每當我做錯事的時候,他們說,沒關係,再來一次。錯了就再來一次。我變得開朗一些,第一次感受到陽光照射進來的溫暖。當我站在領獎臺上,手裡拿著獎盃和獎金,聚光燈和攝影機對著我們直播的時候,我得到了他的讚揚,那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他對我說,你要努力,你要出人頭地,我相信你。

但是,那些塵封的過往只是靜默在時間裡,無論什麼時候被翻出來,還是要翻天覆地的。它總是要回來的。

我至今仍然很抱歉,辜負了老師們的期望,我落荒而逃了。我沒有完成任務,甚至沒有好好和山區的孩子們說一聲再見。

我也沒辦法解釋,我為什麼落荒而逃了。

活著,我就已經花光了勇氣,我的夢想是和我的抑鬱症和平相處

我甚至哭著去求軍醫,能不能給我一粒安眠藥,我已經失眠太久太久了。

因為嚴重便秘肚子像懷孕五個月。

我變得脾氣暴躁,控制不住情緒,因為我的情緒我傷害了很多人。甚至那個孩子哭著對我說她想表演跳舞的時候,我拒絕了她。因為她沒有跳好我剝奪了她表演的機會。我幾乎每一秒都在愧疚我為什麼要發脾氣,但是我卻沒有理智,我也成了施暴者。可是每一次發脾氣,都像在牆上釘了一枚釘子,即使拔出來,留下的洞也將是永遠無法消除的。

那些過往像藤蔓延伸在心裡根深蒂固。

你知道,當一個人無法操控自己的思想時那種疼痛麼?恨不得想殺了自己,便不會傷人了。

我甚至撥通了防禦自殺心理熱線。

191的醫生告訴我,我被診斷為創傷後應激障礙,重度抑鬱症。我在鐵柵欄外久久的站著,聽見裡面的病人聲嘶力竭的哭喊,我站在陽光下淚流滿面,當然沒有人笑話我,在醫院那個地方,可以名正言順的哭,不會有人笑話我。

這一年,抑鬱症讓我整個人無精打采,不能集中精神,不能正常地與人交往,也無法應對壓力。頭痛、背痛、失眠的困擾,一會兒食慾高漲,一會兒看到食物就作嘔。壓抑,沉悶,痛苦,自我否定,我曾經試著呼救,我告訴他們我快沒有力氣了。可是他們說,我沒有生病,我只是心情不好,我只是萎靡不振,如果我不能戰勝自己,我就是個弱者。弱者不值得同情。

那些說陪著我熬過去的人,最後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你是神經病,你愛怎麼樣隨便你,我無能為力。

其實我不怪他們,不怪任何一個離開我的人,面對負能量,任何人對會選擇遠離。

每一個正常的人都在向著光明的地方奔跑,那裡有正能量,有快樂,有溫暖。

我也向往那個地方。

可是我的身體缺少多巴胺,我沒有了對快樂的感知能力。麻木、冷漠、遲鈍、機械、哭泣、灰暗、暴躁、歇斯底里,這些充斥著我的生活,我已經很久沒有走出外面去看一看,去和陌生人笑一笑,去感受夏天的風拂過臉上的舒適。

身體裡住著兩個小人,一個告訴我,沒救了,我是垃圾,沒救了。另一個告訴我,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得爬出去。

僅存的理智告訴我我得爬出去。

活著,我就已經花光了勇氣,我的夢想是和我的抑鬱症和平相處

現在,我挺好的。

我像一個嬰兒蹣跚學步,去學習這個社會的生存法則。去和陌生人問好,去廣場看老人打太極,聽夏天的鳥語花香,去圖書館看書,去健身房健身,雖然我還是不太去喧囂的人群裡。我會每天跑十公里,練瑜伽,也會練拳擊,也能扛起五十公斤的槓鈴做深蹲。

可是奔跑的途中我會突然停下來哭。

腦子會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它跟我說就算你好起來又如何?你是個廢物。

蹲在地上哭很久很久,哭完了繼續跑。

我不敢說我打敗了它,不敢說我戰勝了它,至少當下,我沒有想要放棄生命的念頭。

向我傷害過的每一個人說一聲對不起。向我做錯的每一件事說一聲對不起。如果有機會,我會盡可能彌補。

曾經有團隊希望我加入抑鬱症公益拍攝,我婉拒了。那麼現在為什麼要寫出來?也許這是我無聲的怒吼吧。

每一天,都有人因為抑鬱症離開世界。它仍然是不被認可的“病”。我們這樣的邊緣人,常常會羨慕那些人,癌症,殘疾,甚至感冒,人們會帶著他們去就醫,會關愛憐憫他們,可是對於抑鬱症,多數人認為那只是消極情緒的不自控,是弱者的表現。我想,沒有人生來就厭棄生命,我們每一個人初生來到世界,都是帶著嚮往憧憬的。誰也不想自我傷害甚至結束生命。

抑鬱症病人的敵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自己的對立面。

只是活著,就已經花光了勇氣。

我的夢想是,和我的抑鬱症和平相處。

活著,我就已經花光了勇氣,我的夢想是和我的抑鬱症和平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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