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7 王紅相:我眼中的大荔人和大荔冬棗

王紅相:我眼中的大荔人和大荔冬棗

站在登福臺上,我疑心這裡不是大荔。有詩為證:“黃河一線中條山,雲氣隱隱歸田園。阡陌縱橫綠樹斜,觀景何必下江南。”朋友指著遠處黃河拐彎的地方說:“看見沒?那是一個大大的福字。”我怎麼也看不見,可他說,那麼清楚,怎麼就看不見呢?

大荔是一個名不副實的地方。名字裡有一個荔字,還有一個大,沒來過的人,以為這裡盛產荔枝,巴巴兒地跑過去看,卻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河灘的沙土,迎風一揚,刷地飄向遠方,遠方是一拐十八彎的黃河。如果是幾十年前來,這裡是一望無際的西瓜。大荔的西瓜,當年是陝西的金字招牌,一到夏天,各地的西瓜販子,開著各種車,突突突地跑過來,把黃河兩岸的清涼,一車一車地分給八百里秦川。現在的大荔,不種西瓜了,卻種了一地的冬棗。

大荔有三水環繞,南邊渭河,東邊黃河,西邊洛河。雖然沒有荔枝,卻也是個讓人來了就不想走的地方。荔枝,生於南方的水土,養得人靈秀;冬棗,紮根在北方荒蕪的泥地裡,男人吃了,一天天精壯,女人們,整天在風裡吹著,卻也是一臉的水色。荔枝與冬棗,都是百果之王,常吃著,心裡熨貼,吃不著,生活就少了一種滋味兒。

大荔人說話,衝,本來不送氣的音,硬是要送一口氣,這口氣送出去了,暢快,字兒念得對不對,不管。咱念成了ca,坐念成了cuo。大荔人,把父親叫大,大不念大,念duo,再長長地送一口氣,就讀成了tuo。可就是這個棗字,真真兒地念對了。也許,大荔人,還真就認這個棗呢;又或許,冥冥之中,棗,就是那個讓大荔人過上好日子的緣分吧!

王紅相:我眼中的大荔人和大荔冬棗

大荔人有點不講理。能做成的事,要做,做不成的事,也要做。明明是一片沙地,種啥啥不長,十年九年荒,水漫過去,本來就不多的一點莊稼,全沒了,站在地頭看,白花花的一片鹽堿,黃河在遠處拐了個彎,向更遠處走了。種不了莊稼的地方,能活人?講理的人,想的是搬家,可大荔人,硬是把牙一咬,人老幾輩住下來的地兒,不走,不光不走,還得在上邊種出花來!黃河,是母親河,最能養人,黃河邊出生的人,沒理由害怕黃河。不知從什麼時候,有人在這裡種了棗樹,活了,能長棗,就能活人。起先的棗兒,不好吃,產量也不高,沒人願意大規模裁種。神奇的大荔人,硬是把不可能變成了可能。給棗樹換種,再蓋了保溫防雨的大棚,無論外邊天氣如何,棗兒呢,都安安逸逸地長著。如今,這裡的冬棗大棚,一眼望不到邊。熟透了的棗兒,面黃,透著紅,咬一口,嘎嘣,皮薄肉脆,核小無渣,蜜汁一樣的水兒,順著喉嚨滑進肚裡,讓人疑心這不是棗,而是孫悟空吃的人參果兒,瞬間,就忘記了自己是誰!

大荔人是真不講理。做不成的事,做成了,不是特別的興奮;日子好過了,一個小家庭,一年幾十萬掙著,也並過分顯擺。經過了那麼多風風雨雨,大荔人還是直性子,寬厚包容,對於別人的批評,擇其善者從之,擇其不善者而改之。別人說的對,敬一杯酒,記著人的好;別人說的不對,哈哈一笑,也敬一杯酒,臉不紅,氣不燥,依舊是該幹啥該啥。大荔人不講理,講禮!朋友來了,喝個酒,吃頓飯,九品十三花地擺著,湯湯水水地上著,喝好,吃飽,一起吹牛聊天,天南海北,風花雪月,說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說大荔好,誰要是不小心說了,罰酒,好不好的話,讓外人說,自己說了,沒意思!吃了飯,搶著掏錢,面紅脖子粗,像是掙著多大的好處似的,掙著了,倍兒有面子,趕緊給沒掙著的人說句好話,算是服個軟兒,下次吧,下次來朋友,你請!

王紅相:我眼中的大荔人和大荔冬棗

大荔人,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多,說話故意不說明白的,也多。冬棗有名,外地人來了,問棗園在哪兒?大荔人頭仰得高高地,手指著遠方:在喔兒呢!喔兒有多遠,有十幾畛地遠呢!畛,本來是田間小路,大荔人用來指兩地間的距離,可誰也不知道,這一畛,究竟有多遠。問路的人迷糊了,大荔人,就很得意,也很高興地領著你到地裡去,一點兒都不怕耽擱工夫。想吃了,從樹上給你摘甜的;想玩了,告訴你怎樣挑好的;想買了,監督著把秤放得旺旺的,才不怕主人不高興呢:人大老遠地來了,來了就是朋友,咱大荔人,不能丟了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待客之禮!

大荔的地方大,人口多,以前怎麼樣,我沒見過,但現在的美麗鄉村,正搞得如火如荼。那天,和幾個朋友一起參觀,聽最基層的村支書講如何改變村容村貌,如何讓兒女孝敬父母,心裡忽然有些感動。後來,我們走進一家農戶,不小心摘了幾串葡萄,正惴惴地擔心要不要給錢,可主人只是笑笑,自家院兒種的,沒打過藥,也不賣錢,朋友來了,隨便吃。再後來,在一眼望不到邊的棗園,聽支書講他們的創業史,一波三折,講的人卻風輕雲淡,像是講別人的故事,講得啥沒記住,可主人端上來的兩盆棗兒,硬是讓我們吃得一個不剩了!

以冬棗富了的大荔,生活看起來很安逸。有時間,大荔人一招呼,合陽的,澄城的,開著車就來了,酒杯子一碰,就是一下午。真正的外地人很奇怪,這麼個吃喝,金山銀山也吃完了!大荔人自豪地說:吃不窮,喝不窮,不會計劃才會窮,咱大荔人,會計劃,朋友們喝酒,也是生活的一部分,酒喝好了,交情就深了,日子自然也就好過了!

十多年前,有一次我在渭南市辦事,碰到一位陌生的朋友,聊得投機,聽說我沒來過,非得開著摩托馱我逛了一下午,又要請我吃飯,我要付帳,紅著臉跟我生了大氣。那種不講理的樣子,我一直懷疑,他是大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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