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5 《大雪將至》:每一段人生,都是一場漫長的死亡

《大雪將至》:每一段人生,都是一場漫長的死亡

羅伯特·澤塔勒,奧地利作家,演員。小說《大雪將至》曾入圍2016年布克獎短名單。

《大雪将至》:每一段人生,都是一场漫长的死亡

《大雪將至》

版本:青橙文化|南海出版公司 2018年6月

假如我活了七十九歲,多半不願意被人寫成區區八萬五千字的小說。

對一段人生來說,這個篇幅太短了。不過,假如是對一場死亡來說,卻又顯得太長了。

羅伯特·澤塔勒的《大雪將至》,就是這樣一個既短暫又漫長的故事。

羅伯特·澤塔勒,1966年出生於奧地利維也納,做過演員和編劇,40歲時才發表處女作《碧內和庫爾特》,一舉成名,榮獲2007年“布登布洛克之屋”新人獎。這本《大雪將至》面世後,大受讀者歡迎,雄踞暢銷排行榜,榮獲2011年德國格林美爾斯豪森獎,併入圍2016年布克國際獎終選短名單。

《大雪將至》的男主人公安德里亞斯·艾格爾,出生於一八九八年,作為一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母親早逝後被寄養在親戚家。就在這片封閉的山區村莊裡,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愛,以及大量的輕蔑和毒打,留給艾格爾的是一條被打殘的瘸腿。從此以後,他走得慢,想得慢,說話也慢,不慌不忙的樣子。但他的每一個想法、每一句話和每一個腳印都留下了痕跡,並且留在他認為應該屬於它們的地方。艾格爾十八歲時離家,雖然殘疾,好在強壯,可以做很多零活,慢慢存錢。等到二十九歲時,才攢夠錢,租下一小塊有一個乾草棚的地皮,建造一個自己的家。要三十五歲時,他才慢悠悠為這個家園迎來女主人——瑪麗。

就連追求瑪麗,也是慢吞吞的。當瑪麗作為客棧女招待為他倒酒時,襯衣的褶子拂過他的上臂,這樣輕微的觸碰竟然變成漫長的刺痛,要沿著上臂慢慢爬上肩膀,在他的心裡紮下根,他才能夠鼓起勇氣去見她。

慢,是艾格爾命運的節奏。然而,生是緩慢,死卻迅疾。

為了給瑪麗帶來穩定的婚姻生活,他進入比特爾曼公司,參與建造山區纜車和索道,讓人們可以乘著它那淡藍色的木質車廂漂浮於山頂,用以欣賞整個山谷的全景。

不過,就在他們炸開山體後不久,一場深夜的雪崩襲擊了艾格爾的家園,裡面躺著他熟睡的妻子。只消一眨眼工夫,他全部的幸福就被大雪夷為平地,與瑪麗初遇時襯衣掃過上臂的微微刺痛,成了永失所愛的猙獰傷口,在將近半個世紀的漫長時光中,攔住了所有想要進入他生活的女人,直到他被死亡帶走。

縱觀艾格爾的一生,我們會發現,死亡如同山區司空見慣的大雪,與他如影隨形。不論是他每天提心吊膽的高空作業,還是洗個澡就得了重感冒一命嗚呼的工友,又或者是艾格爾作為德意志國防軍參加二戰時,在俄羅斯的冰天雪地中隨處可見的士兵屍體,死亡都像一個“冰冷的女人”,虎視眈眈地蹲守在他的身後。

事實上,在這本《大雪將至》中,作者好幾次將死亡的意象具現為大雪,尤其是小說的開頭,艾格爾在三十五歲這年的大雪中,發覺朋友“羊角漢斯”病重瀕死,於是要揹著他去山底村莊求救。在這厚雪覆蓋、行走艱難的三公里山路中,“羊角漢斯”突然迴光返照,掙脫了艾格爾的揹負,朝著相反的方向,徹底消失在漫天風雪中。

等到“羊角漢斯”凍僵的屍體被找到,艾格爾已經七十多歲了。生與死、慢與快的象徵和類比,在這段情節中,被無限放大——“羊角漢斯”短暫倉促的死亡中,蘊藏著艾格爾漫長從容的一生。《大雪將至》中“雪與死”的意象,很容易讓我們想到海明威那篇《乞力馬紮羅的雪》,不僅源於兩者相似的主題——死亡和等待死亡,更在於兩者相似的開頭:

海明威寫到,在乞力馬紮羅西主峰上,“有一具風乾凍僵了的雪豹屍體。雪豹在那麼高的地方尋找什麼,沒有人做出過解釋。”

而在《大雪將至》中,海明威的“雪豹”成了“羊角漢斯”,它們都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主動選擇了雪山當做靈魂終焉之地。對此,年輕的艾格爾不理解,他對著逐漸遠去的“羊角漢斯”大喊:“停住,你個大笨蛋!沒有人能逃過死亡!”

死亡如同雪花,悄無聲息,卻不可抵擋、無法逃避,是每個人唯一的終點。無論是雪豹還是“羊角漢斯”,最後它們在雪山中追尋的答案,都已經昭然若示——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死前如何活過。

顯然,小說結尾時的艾格爾,完全明白了這一點,他問心無愧地活過,就可以從容等待他必然的結局——那場將至的大雪。

□鍾靈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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