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6 語言哲學|“白馬非馬”問題的徹底解決

一“非”惑千年

——“白馬非馬”問題的解決

——選自《邏輯方法談》(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

先讓我們看一下如何把“白馬非馬”翻譯成現代白話漢語。

這其實是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問題,十個人就有十個人會把它翻譯成:“白馬不是馬”。

這個翻譯當然是正確的。

但是,我們再看一下公孫龍的論證:

“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命色者非名形也。故曰‘白馬非馬’。”

在這個論證中,公孫龍指出:由於馬是指形狀的,白是指顏色的,指顏色不同於指形狀,所以“白馬非馬”。

——因為“白馬”是顏色與形狀的結合,所以“並非”單指形狀的“馬”。

根據這一論證的內存邏輯,究竟應該相信他論證了“白馬不是馬”呢,還是應該相信他僅僅論證了“白馬不等於馬”呢?

如果這個問題在這一論證中還難以得到完滿的回答,那麼我們再來看公孫龍的第二條論證:

“求馬,黃、黑馬皆可致;求白馬,黃、黑馬不可致。是白馬乃馬也,是所求一也。所求一者,白者不異馬也,所求不異,如黃、黑馬有可有不可,何也?可與不可,其相非明。如黃、黑馬一也,而可以應有馬,而不可以應有白馬,是白馬之非馬,審矣!”

古人的一些說法在語言和邏輯上並非都那麼無懈可擊,因而對這個論證,我們也只取其主要意思:如果要一匹馬,那麼牽來黃馬、黑馬都是可以的;而如果要一匹白馬,那麼無論是牽來黃馬還是牽來黑馬,就都不可以了。在這裡,“可以”與“不可以”的區別是非常明顯的。另外,如果有黃馬,或者有黑馬,都可以說“有馬”,但不可以說“有白馬”,這不正說明“白馬非馬”嗎?——因為“有馬”並非“有白馬”。

太明顯了,公孫龍能夠論證的“白馬非馬”,絕對不是“白馬不是馬”,而是“白馬不等於馬”。

當然,如果公孫龍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的結論表述為“白馬異馬”(“白馬不同於馬”),或者人們能夠在不同的漢語語境中把公孫龍的結論看成是“白馬異於馬”、“白馬不同於馬”、“白馬不等於馬”等等符合這一論證之內在邏輯的結論,那麼這一千年懸案就不存在了。

然而事實卻不是這樣。

首先,公孫龍沒有把自己的論證結論合乎邏輯地表述為“白馬異馬”、“白馬別馬”等含義為“白馬不同於馬”、“白馬不等於馬”的語句,而且他也不想把他的結論作這樣清楚明白的表述,相反,他正是要通過“白馬非馬”這一表述,把人們對其結論的理解引到“白馬不是馬”這一有悖常理的“怪異”結論上去,以顯示自己的“高明”。同時,由於“白馬非馬”還可以表達“白馬不等於馬”這樣的含義,因而他在論證結束時把結論表述為“白馬非馬”也不能說是錯誤的、不合邏輯的。這正是公孫龍的高明之處——巧妙地利用漢語中“非”字所具有的“不是”和“不同”這樣兩種不同含義。這正是“同一語詞表達不同概念”的情況。

其次,無論在古代漢語中,還是在現代漢語中,由於“白馬非馬”中的“非”字所顯示出來的最強烈的含義是“不是”,因而古人就非常自然而強烈地把“白馬非馬”理解為“白馬不是馬”,而今天的人們也就非常自然而強烈地把“白馬非馬”翻譯成“白馬不是馬”了。正是這樣一種根據“非”字的強勢含義而作出的理解和翻譯,使人們把公孫龍論證的結論理解成了“白馬不是馬”——不僅是在脫離具體論證過程的孤立語境中作這樣的理解,而且即使在閱讀公孫龍的全部論證過程時,一旦目視到“白馬非馬”,也會立即它轉換成“白馬不是馬”,而不是把它轉換成“白馬不等於馬”——這一點正是公孫龍所希望的。

如果公孫龍老老實實地說明自己論證的是“白馬不等於馬”、“白馬不同於馬”,或者人們把其論證的“白馬非馬”理解為、解釋為、翻譯為“白馬不等於馬”、“白馬不同於馬”,那麼由公孫龍而得以流傳千年的“白馬非馬”這一命題就沒有了任何神秘怪異的色彩,就成了平平常常的任何人都不會感到奇怪的一句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廢話”。——當某人給大家說“白馬不等於馬”、“白馬不同於馬”時,難道大家不認為他說的是一句誰都明白的“廢話”嗎?

問題就這樣簡單地根據邏輯學中“同一語詞表達不同概念”的理論解決了——

公孫龍只證明了“白馬不同於馬”、“白馬不等於馬”,根本沒有證明“白馬不是馬”。

但是,公孫龍卻讓我們相信他證明了“白馬不是馬”。

好了,問題暴露出來了:想一想吧,“白馬不等於馬”與“白馬不是馬”是一回事嗎?

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但是,為什麼千百年來人們看不到這個癥結呢?

一個原因是漢語中的“非”字非常強烈地把人們導向了“不是”,另一原因是人們沒有自覺到“同一語詞可以表達不同概念”這一邏輯理論,更沒有能夠運用這一理論來觀察和分析公孫龍為人們設置的這一“千年懸案”。

現在,通過相應的邏輯理論,我們終於明白,“非”字既可以表達“不是”這一概念,也可以表達“不等於”、“不同於”這一概念,而根據公孫龍論證的內在邏輯,“白馬非馬”中的“非”,不應該被理解為“不是”,而應該理解為“不同於”、“不等於”。因此,公孫龍神神秘秘地給大家證明的,不過是一句三歲兒童都能夠理解的“白馬不等於馬”的廢話罷了。

语言哲学|“白马非马”问题的彻底解决

本文轉自:坡上的國安學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