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弄懷屯的阿列是個牛販子，他不僅把生意做遍全縣，還把生意鋪到臨市。
那時，交通沒有現在這麼發達，阿列販牛時，經常在山路上長途爬涉、餐風露宿，偶爾還趕夜路。
有時碰到天黑路滑，阿列就投宿異鎮他鄉。
2
在農村走夜路，不僅要防盜，還要防鬼。
強盜見錢眼開，自然要提防。牛有時會把人帶到亂墳堆裡去，會把你嚇個半死，也得防。
不過，異鄉人有個好處，不知道哪裡埋死人，哪裡葬冤鬼。
阿列販牛十年，所走的夜路加起來至少有三年。
他一路走來，平安順利，慶幸不已。
不過，他不想再過提心吊膽的生活了。
“夜路走多了，難免遇到鬼。”他想，等做完這一單買賣就收手，改行做別的。
3
話說這天晚上，月色朦朧，阿列趕著一頭牛慢悠悠地走在歸途上。
他原本不想趕再夜路的，可為了早點到家，決定披星戴月。
夜晚的山路，樹叢陰森，草叢可怕，偶爾傳來奇聲異響，令人汗毛直豎。
走夜路的人，心裡都有一個期待：碰見村莊。
想想在漆黑的世界裡筋疲力盡時，突然看見前方有豆大的燈光，那是何等的溫暖。
4
這一路走來，阿列已經走過十幾座村莊，淌過十幾條河流，翻過近百座山坡。
要不是這是最後一單買賣，他早就累趴了。他一直以最後一次夜路來勸慰自己，撫平勞累。
他已經一天一夜沒休息了，此時感到口乾舌燥，手腳痠痛。
“要是前面有人家就好了！”路過一個山腳時，阿列一邊拖著沉重的步伐，一邊苦想。
他看了看手錶，上面顯示是凌晨12點剛過。
5
在轉過一個彎道後，突然，前方的山腳出現了幾處綠瑩瑩的燈光。
阿列內心一陣狂喜，他決定走過去問人家討一瓢水喝，討一碗飯吃。
如果有人願留宿，那更美妙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有人大半夜還願意開門。
6
幸運的是，當阿列走進村莊，發現家家戶戶都是開著門。
男女老幼都坐在自家門前，悶著頭坐著，遠看像竊竊私語，近聽卻沒有什麼聲音。
莫非自己走進了啞巴村？
阿列想到這裡，不禁也笑自己想多了：“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啞巴村。”
7
在一座老房子前，阿列看見一個老漢坐著抽菸，有點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阿列沒工夫細想了，嚥了咽口水，問：“老伯，我能討口水喝嗎？”
老漢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示意讓阿列進屋。
阿列進屋，頓覺陰風撲面而來。
他剛才趕路滿頭大汗，此時汗水似乎都縮回身體裡去了。
8
屋裡的大堂點著一盞蠟燭，燒得很旺，卻發出綠幽幽的光。
阿列衝進後堂，直奔水缸，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老漢跟著他進屋，指了指餐桌，示意他吃飯。
阿列的腸胃一經提醒，瞬間飢腸轆轆，他坐下，狼吞虎嚥起來。
等酒足飯飽了，阿列給老漢掏錢表示感謝，老漢卻擺擺手推辭了。
整個過程，老漢就像個啞巴，始終面無表情。
最後，阿列還迷迷糊糊地在老漢家裡過夜……
9
次日中午，附近的村民路過時，看見阿列平躺在一副已經腐爛的棺材板上，臉上帶著笑意，已死去多時。
阿列的左手邊放著一隻用葫蘆做成的水瓢，右手邊拿著一隻破碗。
原來，這是一座荒村，已經廢棄近20年了。
村莊鼎盛時，曾經有十幾戶人家，五六十口人。
某年，全村人突然患了怪病，竟在一天夜裡死光了。
村莊沒了人煙，漸漸的就廢棄了，只剩下斷壁殘垣。
據說，夜裡路過此地的人，命軟的會遇到詭異的事情，命硬的會聽到各種怪叫聲。
10
阿列橫死荒村的消息傳到弄懷屯，阿列曾經的同夥阿昌再也坐不住了。
儘管阿昌早已改行，在村裡開了一家小商店做點生意，但20年前發生的一件事仍令他難以釋懷。
當時，阿列和阿昌初出茅廬，剛踏上販牛的道路。
一天，他們兩人緊攥著6000元錢去臨縣買牛，想把牛販到本縣賣，從中賺取差價。
他們在荒村附近的一座村莊買到兩頭母牛，天黑時趕路返程。
當他們來到一處山坳時，遭到七八個蒙面壯漢阻攔。
“你們是要牛還是要命？要牛的話就把命留下，要命的話就滾吧！”對方掄著明晃晃的柴刀，寒氣逼人。
阿列和阿昌嚇傻了，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丟下牛繩撒丫往山上逃命。
他們在山上躲過了一夜，等到天亮了才敢下山。
11
初次販牛就牛財兩空，阿列和阿昌心灰意冷。
返程路上，兩人你嫌我貪生，我說你怕死：“砸鍋賣鐵才湊到6000元本錢，轉眼間被人搶光了，何年何月才能賺回來？”
就在這時，山路的盡頭轉來一陣牛鈴聲，接著一個老漢趕著一頭水牛慢悠悠地走過來。
阿列：“現在我們身無分文，又累又餓，要不咱把這頭牛給搶了？”
阿昌嘀咕：“這樣好嗎？小心遭報應。”
阿列：“哼！昨晚搶劫我們的人正躲在被窩裡數錢呢，怎麼沒見報應？”
“媽的，幹就幹，不然我們有可能餓死在路上！”
兩人說著，彼此使了一個眼色，朝老漢逼去。
他們走到老漢身後，趁他不注意，一拳把老漢打暈，然後拔來青藤，將老漢捆綁在路邊的一棵樹上，嘴巴塞上一塊布：“老爺子，我們也是走投無路，只能算你倒黴了。我們把牛趕走後，你掙扎個把小時青藤就斷了，到時你再走吧！”
隨後，阿列和阿昌趕著水牛前往附近集市賣掉，賺到2000元。
12
老漢眼看牛被搶走，自己嘴裡堵著布塊被綁在樹上，伸長脖子咿咿呀呀呼救。
由於沒有過路人，經過近兩個小時的撲騰，老漢才掙斷青藤脫身，可水牛已杳無蹤影。
老漢茫然無措，哭哭啼啼回家去了。
他就是那座荒村裡的人，當時村莊還沒有荒廢，正是人煙鼎盛時。
村民聞訊，提著鐮刀出頭去追逐搶牛的人，哪裡還見到影子。
那個年代，一頭牛就是一個家庭的頂樑柱，牛沒了好比房屋傾塌了。
光天化日之下，老漢被人從手裡搶走誰牛，家人耿耿於懷。他們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沒用，說：“牛既然沒了，你還有臉回家？”
兒女們更是對老父親冷嘲熱諷，說他枉為人父，手無縛雞之力。
老漢越聽越悲憤，連續三天口吐鮮血，臥床不起。
臨死前，老漢恨恨地說：“搶牛的那兩個人化成灰我都認識，除非他們不再路過此地，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我死後，你們把我埋在岔路口，山不轉水轉，總會有冤家路窄的時候。”
13
話說阿列和阿昌賣牛，趕緊拿錢離開集市，日夜兼程返回家中。
阿昌為自己的搶牛行徑愧疚不已，從此不再販牛。阿列則不相信自己會永遠倒黴，繼續在販牛路上探索，很快闖出了一條生財之道。
不過，阿列在內心深處也難以忘懷那次搶牛的經歷，這麼多年來一直不敢路過荒村附近，唯恐老漢認出他來，遭來牢獄之災。殊不知，老漢已經離世多年。
那天晚上，當阿列趕著牛，想盡力避開荒村時，卻鬼使神差地誤入荒村。
於是，時隔20年後，搶牛的阿列和被搶牛的老漢就這樣荒村裡相遇了。結果，阿列死到臨頭仍毫無知覺。
阿列死後不久，阿昌在一次起夜時摔進糞坑，餘生半身不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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