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7 梧桐花開——想起我的大姨和姨父

我和我妹妹相差不到兩歲,她出生的時候,我還不到三歲。我們一大家孩子多,奶奶不可能全部照看,我父親還在外地上班,我娘只好把我寄養在她二姐我大姨家裡。我娘後來說起這一段時,連連嘆氣,那時真是萬般不捨,但是又毫無辦法。

我大姨其實是我孃的二姐,我娘兄弟姐妹六個,一頭一尾都是男孩,她在家裡排行老四,上面有她的大哥和兩個姐姐。我原先的大姨因病早逝了,於是,應該是我二姨的我孃的二姐就被我當成大姨來叫了,一直到今天。

我記憶中的大姨家裡院子很大,大到院子裡都有一個豬圈和一個羊圈,好像還有一棵很高大的樹,立在院子中央,風吹過來,樹葉子還嘩啦嘩啦地在響。

我姨夫那時候正是壯年,我表哥比我大一輪,我還有兩個表姐,加上我,這真是一個大家庭了。我大姨帶著我,剛開始,是很艱難的。一個三四歲的孩子,一個剛剛離開親孃的小孩子,內心的對母親的依戀可想而知。我整天鬱鬱寡歡 ,一到晚上睡覺的時候,就流著淚,不停的唸叨著:俺想俺娘,俺想俺娘!我大姨也流著淚,抱著我,撫摸著我,在抽泣中我度過了最初的一段異鄉日子。

大姨家要蓋新房子了,就把原先的老房子扒掉了,一大家子人擠在院子裡的一間小偏房裡。沒有炕,就臨時用木板搭了一個床。晚上快睡覺的時候,我死活不躺在這張床上,叫喊著要去睡原先的大土炕。大姨抱著我,直到我困得支撐不住,才把我輕輕地放在木板床上。

我沒怎麼吃過母乳,全是吃爺爺給我買回來的那種動物形狀的餅乾,一袋子一袋子的買回來。每天臨睡前,大姨會在我的枕頭上用拳頭砸一個小坑,把一捧餅乾放進去,第二天早上起來,餅乾就一乾二淨了,沒有人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吃光的。就是靠著這一捧捧動物餅乾,我活過了生命的最初時光。

大姨家院子後面是一個果園,園子四周,種了一圈高大的樹。每到初夏的時節,這種樹就會開很大很大的花朵,燦如雲霞一般。後來,我才知道,這種樹叫梧桐樹,一種很奇特的樹,樹幹中間是空的。

我和姨父去打獵的時候,就是從這片果樹園子邊上走過去的,那時候,梧桐葉子快要變黃了,果樹園子裡也收穫過了。收過玉米棒子的莊稼地裡,野兔子正肥。姨父和他的另一個夥伴揹著長長的獵槍走在田地裡,後面是神氣活現精神十足的我。

一隻土黃色的野兔子隨著一聲槍響倒下了,我像一條小獵犬似的飛奔過去,一把把還在抽搐的兔子提在手上,姨父笑著,我也笑。一路上,這隻臨死前的兔子竟然把我的袖子尿了一片,黃黃的,散發著奇怪的味道。

每逢農曆的四和九的日子,就是我大姨她們村的集。大冬天的,姨父揹著我,我們爺倆去趕集。集市很大,我在姨父的後背上,跟著他去過村南的大土坑裡的騾馬市,看各色人等,各種牲畜,人歡馬叫,好不熱鬧。當然,我倆更多的是去買吃的地方。

轉夠了,姨父會給我買幾根大果子,就是油條,剛出鍋的那種,拿一張草紙包好,遞給後背上的我,我抱著油條,抽出一根來,慢慢地吃,姨父慢慢悠悠的走。

集市上,人頭攢動,我的注意力全在姨父後背的這幾根油條上。姨父和所有相熟的人打著招呼,當然,肯定會有人注意到他後背上貪吃的我。我們回到家的時候,姨父的棉襖後背放油條的地方已經被油浸了一大片,洗都洗不下去了。很多年之後,我娘和我大姨總是說起這一段往事,我看著旁邊日漸蒼老的姨父,他默默無言,只是微笑。

就是這個被我稱為姨父的不高大的老男人,在我幼年時期,其實承擔了我父親的角色,他不怎麼說話,更沒打罵過我,除了對我的關愛,就是依依不捨。

這個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男人今年八十多歲了,他身體不太好了,精神也大不如前。臨過年的時候,我和我娘去看我大姨和姨父他們倆。在超市裡買東西的時候,我真想給他買兩瓶好酒,我娘說,別買了,你姨父喝不了了,身體不好。

吃飯的時候,我姨父話很少,吃過飯大家坐著聊天的時候,我給我娘和我大姨照了好幾張照片,她們倆微笑著,姐妹倆像極了。我想給我姨父照張照片,滿屋找他不見,最後在屋外的月臺上牆根底下看到了他。

他坐在凳子上,低垂著頭顱,花白的頭髮,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在沉思。我輕輕走過去,一句話也不想說,就蹲在他旁邊。冬天的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照著他,這個曾經揹著獵槍在田野裡追兔子的男人,這個曾經揹著我趕集買大果子的男人,這個曾經拉著一大車白菜和我去鄰村賣白菜的男人,真的蒼老了。

我握著他的手,像握著一塊蒼老的樹皮,我說:姨父,進屋吧!他說:這暖和!我倆不說話了,面對著這個在某一階段充當了我父親角色的男人,我五味雜陳,喉頭哽噎。

我還特意去看了看屋後那片果園,早已經沒有果樹了,園子邊的那一圈高大的梧桐樹也早已不見蹤影,更不用說滿樹繁花了。

梧桐花開的時候,我就想起那一段幼年的日子。繁花似夢,夢裡有我最不可追回的永遠色彩斑斕的童年。

祝我親愛的大姨和姨父永遠快樂安康!

梧桐花開——想起我的大姨和姨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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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花開——想起我的大姨和姨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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