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歲的韋斯利(wesley),望著工廠窗外,眼神飄忽。
流水線上,是大堆的螺釘和螺栓。
韋斯利每天,不,每月的工作,就是把他們分揀開來,簡單而枯燥,甚至無聊。
這個1米91的大個子,有著一雙大手,機械的動著。
他不想要這樣的生活,他想踢球,成為職業球員,但現在,他只能呆在工廠裡,他得工作,他得賺錢。
他有兩個孩子要養,3歲的兒子亞恩和1歲的女兒瑪利亞。
在這裡,他每個月賺的,不到150英鎊。
14歲時,韋斯利就做了父親
幾個月前,韋斯利得到了一次前往歐洲的機會,馬競U17,對他感興趣。
他在這裡訓練、比賽,前往畢爾巴鄂和克羅地亞參加邀請賽,在畢爾巴鄂,他曾梅開二度。
韋斯利希望得到合同,哪怕只是青年隊,他有兩個孩子要養,他不想再靠母親,更希望她過上好日子。
9歲那年,父親,患上腦瘤去世了,所有的擔子,都壓在母親身上。
韋斯利的脖子和胳膊上,有父親的文身。
“父親死時,我的世界崩塌了。”韋斯利說,“他盡了應盡的責任,包括教我踢球”。
父親曾是一名球員,踢前衛的,儘管沒踢過職業比賽,只在小球會混,但也賺了一點錢,退役後,卻成了殘疾人,但靠著那些積蓄,勉強養家餬口。
韋斯利出生在巴西小城茹伊斯迪福拉,距里約熱內盧,130公里。
人口30萬,農牧業發達,工業則以針織品和服裝出名,此外,這裡還是航空港。
和很多巴西孩子一樣,韋斯利從小踢球,大部分時間,都是五人制,所以,技術不錯,至於位置,和父親一樣,也是前衛。
日子一天天的過,韋斯利想過未來,他希望踢球,踢職業足球。
巴西人天性狂放,韋斯利也不例外,12歲時,他有了一個女朋友,14歲時,他有了一個兒子。
那時候,韋斯利剛進伊塔布納,一個半職業俱樂部。
“太難了,我只有14歲。”韋斯利說,“我正準備嘗試成為一名職業球員”。
白天,韋斯利得去工作賺錢,晚上,他又要去球場訓練,“我必須成為職業球員,必須”。
幸虧,韋斯利還有母親,“訓練結束後,我就給她打電話。”他說,“她就是我的一切”。
韋斯利的兒子,有母親照顧,他可以省點心,但16歲的時候,韋斯利的女兒又出生了,和又一個女朋友生的。
“當我上場比賽時,我必須考慮我的家庭,我的母親還有我的孩子。”韋斯利說,“我得賺奶粉錢”。
所以,韋斯利希望馬競對他說YES。
但是,三個月後,馬競告訴他,“孩子,這裡不適合你”。
他的兩條腿,有3釐米差距
韋斯利不想就這樣回去,他又去了南錫和埃維昂試訓,但是,他們同樣向他說不,回到巴西,也是同樣的命運,6傢俱樂部,都拒絕了他。
無奈之下,他只能回去,做了流水線上分揀工。
“為什麼,他們不要我?”
幾乎每個夜裡,韋斯利都在問自己,“是因為我的身體嗎?”
韋斯利的兩條腿,有3釐米的差距,當他走路的時候,有些歪。
他的心有些痛,這是先天條件,他沒辦法,但是,這並不耽誤自己踢球啊。
他想起了加林查,經過矯正手術後,“小鳥”的兩條腿,仍差了6釐米,比賽時,他每次的跑動距離,都不會超過30米,否則,就會摔倒。
韋斯利不會,雖然他個子很高,但平衡性不錯,而且,速度奇快。
韋斯利還想踢球,投遞視頻的工作,他交給了保羅·內米——自己的經紀人。
保羅第一次見到韋斯利的時候,去找了巴西國家隊的前隊醫,在檢查了韋斯利的腿後,他說,“這孩子永遠不會有任何問題,他就是這樣,不要想著改變什麼”。
內米想到了加林查,獨一無二的世界盃冠軍。
但韋斯利不是加林查。
去歐洲試訓,是內米與合夥人科雷特合作的,此後的事,也是兩個人一起幹。
但是,幾份申請,都沒有下文。
韋斯利有些焦躁,“保羅,也許,我不是那塊料。”
“真的,我當時真的,不想再踢球了。”韋斯利後來說,“我的足球生涯,也許結束了。”
甚至可以說,還沒有開始。
“別急,孩子,也許,還有機會。”內米安慰他。
“韋斯利很幸運,在他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布魯日總經理裡戈說,他指的是內米——有能力處理巴西出現的任何問題,“就像韋斯利的父親”。
工廠的門衛走了過來,指著韋斯利,比劃著,“你的電話。”
韋斯利一驚,是母親的?是孩子出了什麼事嗎?
電話那頭是內米。
“有傢俱樂部,對,斯洛伐克的,看上你了。”內米喘著粗氣。
韋斯利流淚了,終於,有欣賞自己的了,管它是哪裡,“只要他們要我”。
在歐洲,他“被迫”改打前鋒
特倫辛,1992年成立,2007年被荷蘭華裔球星林球立收購。
在看了韋斯利的視頻後,特倫辛決定給他機會——試訓一個月。
韋斯利來的時候,一個比他小几個月的牙買加小夥兒剛離開特倫辛,去了根克,2017年,又加盟了勒沃庫森,他就是拜利。
尼布利切克,特倫辛總經理,第一次看韋斯利踢球的時候,瞪大了眼睛。
“韋斯利跑起來時,似乎有點跛,但他的速度,太快了。”尼布利切克說,“真的很特別”。
幾天後,俱樂部的雙主帥塞拉維和弗拉貝克告訴韋斯利,他得改位置,踢前鋒,“他有力量,有速度,這是他的天賦,我們相信,他會成為一名強力中鋒。”尼布利切克說。
韋斯利不願意,前衛,是他父親踢球時的位置,而且,自己也適應了,他甚至覺得,在中場,他可以像博格巴一樣自如。
但在教練組的強硬態度下,韋斯利屈從了——他不想失去這個機會。
而且,韋斯利發現,似乎踢前鋒,也沒那麼難。
特倫辛簽下了韋斯利,給了他25號球衣。第一時間,他給遠在巴西的母親打了電話,雖然沒說幾句,但他聽到了話筒那邊的抽泣聲,他知道,母親流的,是幸福的眼淚。
韋斯利的處子秀,是歐冠資格賽,2015年7月13日,特倫辛主場對布加勒斯特星,第59分鐘,韋斯利替補杜巴出場,不幸的是,4分鐘後,星隊進球,第70分鐘,他們又進1球,特倫辛0比2輸了。
5天后,在特倫辛客場對米哈洛維切的聯賽中,第46分鐘,韋斯利還是換下杜巴,那一場,特倫辛1比0贏了。
韋斯利等待,等待自己的第一個進球。
7月21日,歐冠資格賽次回合,特倫辛背水一戰,韋斯利第一次首發,第13分鐘,他就進球了,7分鐘後,隊友貝羅打進第2球,特倫辛追平了比分,但下半場,星隊在第57-60分鐘的3分鐘內,再次打入2球,包括一個點球,儘管韋斯利在第84分鐘再進1球,但於事無補,特倫辛出局。
對韋斯利來說,出局不要緊,關鍵的是,他奠定了主力位置。
9月13日,在特倫辛5比3特納瓦斯巴達的比賽中,他聯賽開齋,第77分鐘,韋斯利打進球隊的第4球;兩天後,在對薩沃德的斯洛伐克杯上,他上演了帽子戲法;11月8日,在4比1DAC斯特雷達的聯賽中,他梅開二度。
半個賽季,各項賽事23場比賽,韋斯利打進11球。
殺手已出籠。
簽約前,布魯日一度猶豫
特倫辛留不住韋斯利了。
看上他的,是布魯日,100萬歐,比利時豪門簽下了韋斯利。
韋斯利的過去,曾讓布魯日有些猶豫,正式簽約前,球隊做了很多工作,他們得知道,這個男孩背後的故事。
裡戈,布魯日總經理,他說,“簽約前,我們有過一次長談,還和心理醫生進行了研究。我們發現,他是個心地善良的男孩,有著良好的價值觀,這些,是一個合格球員,必需的。”
儘管韋斯利現在已離開了布魯日,但裡戈有時候會慨嘆,“如果你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父親,當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成了一個父親,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會有巨大的影響。”
對韋斯利來說,確實很難,他的孩子,都在巴西,離他的母親住處很近。他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只要有時間,就會和他們在一起。
裡戈看過一張照片,韋斯利和25個人,聚在一個小餐桌前。
“看起來,他們都非常依賴他。”裡戈說,“韋斯利告訴我,是他的家人和親戚朋友。我不想說什麼,但要知道,他要撫養母親和兄弟姐妹,對了,還有兩個孩子,但那些朋友卻還在問,‘你能幫助我嗎?’”
裡戈擔心,也許某一天,韋斯利會被壓垮。
但韋斯利笑了,“我能擔起這一切”。
解決了“心理問題”,一切就都不是問題了,包括他的腿,因為他可以完美彌補自己的“缺陷”。
2016年2月19日,在對韋斯特路的聯賽中,韋斯利第一次進了比賽名單,第75分鐘,他替補出場,當時,布魯日已4比0領先,7分鐘後,韋斯利進球。
首秀就進球,對韋斯利來說,是個好消息。
第一炮,打響了。
他內心湧動的“魔鬼”
但在場外,韋斯利還有很多要學。
布魯日的夜生活很誘惑,燈紅酒綠,韋斯利一度沉迷,而且,一個人生活,他經常叫外賣。
“這可不行。”裡戈說,“有時候,我發現他訓練的時候狀態不好,還在打哈欠。”
訓練結束後,裡戈拉著韋斯利去了超市,告訴他,哪些是健康的食品,哪些不可以吃,“他總能接受俱樂部的建議,這很好,他的生活質量開始改善。”
過去,韋斯利下午茶時,裡邊的營養不夠,有時候,他甚至不吃早餐。
同樣來自巴西的前衛索薩,是韋斯利的鄰居,他是2014年加盟的布魯日,作為老大哥,他給了韋斯利一些“指導”,“球場上,他可以輕鬆幹掉那些球員,因為他是個大個子,但在場下,他需要幫助”。
要站住腳,得證明自己,畢竟,布魯日是比利時豪門,除了他,還有好幾個前鋒。
也許是欺生,對手的後衛,經常“挑逗”韋斯利,因為他們聽說了,這個大個子,脾氣不好。
“孩子,踢得聰明點,你有身體優勢。”裡戈找韋斯利談話,“不要掉入別人的圈套”。
“當時,為了證明自己,韋斯利有些著急。”裡戈後來接受採訪時說,“這樣,他很容易成為對手的目標。”
在裡戈看來,勸說韋斯利不是難事,但也要講究方法,“首先,得對他的行為表示理解,畢竟,他經常被踢;其次,要告訴他,衝動是魔鬼,和對手對峙甚至報復,不是正確的方式,他們知道,如果你生氣了,就可能做出愚蠢的反應。”
“試著改變,如果你對防守者生氣,那他只會做得更過分。”裡戈告訴韋斯利,“下次,當他們踢你時,等上3秒鐘,先不要反應。”不過,還是有幾次,韋斯利又掉入了圈套,“畢竟,他血氣方剛”。
在布魯日的4個賽季,韋斯利一共吃到了12張黃牌,還有2張紅牌,都是直接紅牌。
第一張是2016年10月,布魯日和安德萊赫特的國家德比,替補出場僅7分鐘,韋斯利就被罰下;第二張是去年8月,客場對穆斯克龍,首發的韋斯利,第11分鐘被罰下。
幸運的是,布魯日都贏了,否則,韋斯利將成為罪人。
4個賽季,117場比賽,35球。
唯一的一頂帽子戲法,韋斯利送給了根克,從50到82分鐘內,他連入3球,擊垮了對手。
效率不算高,但韋斯利的貢獻,絕非只是進球,他是進攻的橋頭堡,現代足球,像他這種中鋒,依舊吃香。
“他把所有的難題,都拋到了腦後。”經紀人科雷特說,“在他眼裡,足球就是唯一,他一往無前”。
2017/18賽季,韋斯利獲得了比甲最佳新人獎,俱樂部也和他續約。
英超,差點上演帽子戲法
韋斯利,成了很多俱樂部的目標。
2018年夏窗時,就傳出拉齊奧要以1200萬歐簽下韋斯利,意大利媒體把他和克洛澤相提並論;冬窗時,中超也向韋斯利發出了邀請,高薪是少不了的;此外,還有英超的卡迪夫城。
比利時媒體說,邀請韋斯利的,是恆大,甚至歐洲冬窗關了,他們還在努力,一度將轉會費開到了2500萬歐,給韋斯利的年薪,翻了好幾倍,但布魯日和韋斯利,都拒絕了。
布魯日拒絕是因為如果失去韋斯利,他們沒機會補充;而韋斯利希望去更大的平臺,比如英超。
“我知道那些名字,當然,去中國和其他歐洲國家,是完全不同的。”韋斯利說,“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不想排除什麼。”
而這個夏天,韋斯利再次成了熱門。
紐卡斯爾、西漢姆聯、埃弗頓、阿森納,都對他感興趣,因為他說想去英超,他已開始學習英語,當然,還有莫斯科中央陸軍,甚至巴黎聖日耳曼。
最終,簽下韋斯利的,是英超升班馬阿斯頓維拉。
2200萬英鎊,打破了10年前達倫·本特的1800萬英鎊紀錄,而他,也成為維拉第一位巴西外援,合同期3年。
必須要說,這有點冒險,畢竟,韋斯利從未進過巴西任何一級國字號,而且,他也不高產,甚至射門能力,也沒那麼強。
“他只有22歲,還可以提高,不是嗎?”一位俱樂部人士說,“維拉買的,是那些被低估的,或者可以提高的球員,韋斯利屬於後者,他能得分,而且,很聰明,這很關鍵。”
維拉的第一人選,其實是買斷切爾西的亞伯拉罕,上賽季,他租借加盟打入26球,是衝超的最大功臣,但切爾西不幹。
雖然都是大個子,但和亞伯拉罕不同,韋斯利速度更快,而且,願意和隊友配合。
“也許一開始,韋斯利不會成為頂級前鋒,但我相信,如果給他時間,他會成為維拉的關鍵球員,而且,會有一個偉大的職業生涯。”裡戈說。
裡戈還提醒維拉,韋斯利需要球迷的掌聲,“他看起來很強壯,但需要支持,這一點,布魯日就做得很好”。
韋斯利曾告訴裡戈,當球迷們呼喊自己的名字時,會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渾身起雞皮疙瘩。”
“而如果別人誇他踢的好。”裡戈說,“你會發現,他的臉上,有光”。
英超第1輪,韋斯利首發出場,在迪恩·史密斯的4141陣型中,他充當單箭頭,但客場挑戰熱刺,他們1比3輸了,韋斯利在第74分鐘被換下。
“相信我,我會進球的。”韋斯利說。
第3輪,主場對埃弗頓,第21分鐘,霍塔斜塞,韋斯利低射破門,打進了自己在英超的第1球;第6輪客場對阿森納,韋斯利再進1球;第8輪,客場對諾維奇,韋斯利梅開二度,如果不是罰丟點球,他將上演在英超的第一個帽子戲法。
“韋斯利真的很棒。”史密斯說,“不過,我看到的不僅僅是進球,還有他為隊友創造的機會,無時無刻,他都想著幫助球隊。”
目前,韋斯利已打進4球,和薩拉赫、拉什福德等射手一樣多。
躺在公寓床上,韋斯利有時會難以入眠。
“其實,現在每一天,我都會想想過去那段日子,想著當初被拒絕的時候。”韋斯利說,“我當時想什麼?不一樣,有時候是再試試,也許我還行;但有時候就是,乾脆放棄吧。”
“不過現在,我很開心,因為,我有球踢了。”韋斯利說。
當然,韋斯利賺的也不少,在維拉,他的週薪是6萬英鎊,雖然難比那些大牌,但至少現在,他已經非常滿意了,要知道當年,在工廠的流水線上,他一個月,還不到150英鎊。
在老家,韋斯利給母親和兄弟姐妹買了房子,而且,在內米的建議下,他還投資了幾處房產。
“是的,我很知足。”韋斯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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