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5 澶淵之盟後,宋遼由“武鬥”轉為“文鬥”,差點釀成國際糾紛

公元1005年一月,宋遼兩國簽訂《澶淵之盟》,遼宋約為兄弟之國,宋每年送給遼歲幣銀10萬兩、絹20萬匹,宋遼以白溝河為邊界。

從此,宋遼兩國之間不再有大規模的戰事,和平局面維持了一百多年,一般元旦或者皇帝生日,都會互派使臣祝賀,雙方互使達三百八十多次,就跟走親戚一樣。

由於宋朝有意炫耀其文明和文化底蘊,往往會選派一些文采出眾的官員為大使,如王安石、歐陽修、蘇軾、蘇澈、蘇頌、韓琦等,這些大使除了要向朝廷報告出使的經過,還會通過雜文和詩歌的方式記錄他們在遼國的所見所聞,並且將所寫的詩編撰成小集,以供親友們傳頌。例如王安石曾經擔任接伴使的工作,由於與遼使語言不通,途中會寫一些詩歌來表達思鄉之情。

“時竊詠歌以娛愁思,故悉錄以歸,示諸親友。”

澶淵之盟後,宋遼由“武鬥”轉為“文鬥”,差點釀成國際糾紛

司馬光

出使遼國,除責任重大之外,旅途也非常艱苦。陳襄從遼國回來時,照鏡子發現頭上兩邊生出白髮了,“歸來攬照看顏色,鬥覺霜毛兩鬢加”。這說明出使遼國,會認為是一件苦差事。他們也會把出使遼國與漢朝出使匈奴相比較,如司馬光送友人呂濟叔北使的詩《送二同年北使》,裡面就有“華纓下玉除,天子寵匈奴。雖復夷風陋,猶知漢使殊。”還有王安石的《涿州》也有類似的吟詠:

“涿州沙上望桑乾,鞍馬春風特地寒。萬里如今持漢節,卻尋此路使呼韓。”

把宋朝使臣比喻為手持漢節的漢使,呼韓就是娶了王昭君的那個匈奴單于。不遠萬里出使敵國,要讓自己的風采向漢朝使臣看齊,保持不失宋朝人的氣節。如梅堯臣的《送唐待制子方北使》中的“漢使方持節,胡人自帶弓。唯應沙漠凜,不減諫臣風。”

持節,古代使臣奉命出行,必執符節以為憑證,代表皇帝出使;如漢朝蘇武出使匈奴“

杖漢節牧羊,臥起操持,節旄盡落。”使臣持節,就算面對拿著弓箭武器的胡人,也絲毫不懼怕,堅貞不屈,保持氣節很重要。

所以,宋朝使臣出使遼國,往往表現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雖然我大宋給你們遼國賠款是一件屈辱的事,但我們節操不會丟。

歐陽修出使遼國,也把自己的所見所聞通過詩文表達出來,如他的《奉使道中五言長韻》描寫了整個途中的所見所聞,其中詩句:

“兒童能走馬,婦女亦彎弓”,“山深聞喚鹿,林黑自生風。”“駿足來山北,輕禽出海東。合圍飛走盡,移帳水泉空。”

兒童騎馬,婦女帶弓,獵人大舉圍獵鹿等野獸,從詩文中就可以看出遼國的軍事實力強大的原因。歐陽修也把自己出使遼國,與漢朝蘇武做了比較,自慚形穢。

“深慚漢蘇武,歸國不論功。”

宋朝使節在遼國,也會參加官方的宴會和典禮。在宴會中,賦詩表演自然也少不了。在這些應酬活動中,宋朝使節往往以優越的學識和敏捷的才思,在詩文上表現宋朝的高度文明。而遼國人由於作詩比不過宋朝人,就想以對聯來難倒宋朝使臣。當然,遼國人選派的人,自然也非等閒之輩,也想為國爭得面子。但遼國人也不想一想,既然宋朝使節寫詩這麼厲害,區區對聯更加更加難不倒宋使。例如遼使和富弼的兩副對聯是這樣的:

遼使:早登雞子之峰,危如累卵。富弼:夜宿丈人之館,安若泰山。

遼使的意思是宋朝已經“危如累卵”,含沙射影的說遼國已經和西夏結成聯盟了,把你宋朝給孤立起來了。而富弼以“安若泰山”以對,也算是給宋朝掙回了一點面子。

澶淵之盟後,宋遼由“武鬥”轉為“文鬥”,差點釀成國際糾紛

蘇軾

又比如蘇軾與遼國使臣對戰,蘇軾自然是對仗能手,《桯史》載遼國人出了個對子“三光日月星”,整個遼國上下無人能對出來,遼國認為宋朝未必能對出,就拿這個來刁難一下蘇軾。但蘇軾卻對他的副使說“我能對而你不能,有失大國體。”如果只有我能對出來,而你卻對不出來,不就丟了我大宋的面子。於是,命副使對“四詩風雅頌”,又自對“四德元亨利”。蘇軾不言“元亨利貞”的“貞”字以避宋仁宗趙禎的諱。

遼國人正要抗議第二聯漏了“貞”字,蘇軾說不可提這個字,因為要避諱。如果蘇軾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恐怕就得是個麻煩事。所以,不但要有文采,還得有高度的政治敏感性,否則就會在外賓面前丟了宋朝的體面。

雖然宋朝使臣在遼國使臣面前,一般都能贏,但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差點鬧成了國際糾紛。如林攄:

遼使:白玉石,天子建碧室。 林攄:口耳王,聖(聖)人坐明堂。

林攄的意思你們的皇帝稱“天子”,而我們的皇帝稱“聖人”,還是比你們強。遼國使臣哪敢示弱,嘲笑林攄不識字。確實,聖的繁體字“聖”,下面是“壬”不是“王”。林攄一時下不了臺,就氣的破口大罵對方。幸虧有遼國其他大臣調解說:“你們所爭執的並非有關國體的大事,何必因為一個小小的嫌隙而釀成大糾紛呢?

後來,遼國還是向宋朝提出了抗議,林攄回國後就被降職了,但沒過多久,又升為中書侍郎。因為他敢於“罵虜”,維護了大宋朝的“威嚴”和“氣節”。兩國不再有兵戈之禍,不武鬥,外交場合上就文鬥了。

王安石一直認為和遼國結盟是一件屈辱的事,想要以全面的改革達到“制夷狄”的目的,但是他在《澶州》的詩文裡也承認寇準(萊公)對於和平的貢獻。

“歡盟從此至今日,丞相萊公功第一。”

雖然認為是屈辱的事,但也面對現實,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和平。對遼採取“仁撫”的政策,也是一種無可奈何的事。理學家邵雍的《思患吟》正好顯示了這種複雜的心情:

“僕奴凌主人,夷狄犯中國。自古知不平,無由能絕得。”

宋遼兩國和平關係維持日久,自然很多人以為和平是最好的安排。又如前文中司馬光送呂濟叔的詩,最後有兩句是“何必燕然刻,蒼生肝腦塗?”表達的意思是不必羨慕漢代的武功,應當珍惜百姓的安居樂業。

不過,和平帶給宋朝人的恥辱,也不能不令其他一些詩人發出憤慨的批評。如曾鞏對於遼國動輒遣使來宋朝提各種要求,而宋朝疲於應付的情形,其作詩《胡使》表達自己的悲憤:

“南傑鱗鱗多送北,北兵林林長備胡。 胡使一來大梁下,塞頭彎弓士如無。 折衝素恃將與相,大策合副艱難須。 還來里閭索窮下,斗食尺衣皆北輸。 中原相觀嘆失色,胡騎日肥妖氣粗。”

其中“斗食尺衣皆北輸”的句子,何等沉痛。不過,隨著兩國享受到了長久的和平,悲憤之情也滿滿平息了。既然不能用武力征服蠻夷,就用文化和道德來感召他們,成了很多人共同的信念,這一信念也反映在詩文裡。如劉

出使遼國時,寫下了如下詩句:

“自昔和戎便,於今出使光。邊烽曾不見,漢節歲相望。州邑三餐遍,溝封一葦航。太平無險固,道德是金湯。”(劉跂《使遼作十四 首·其一》)

蘇頌在《離廣平》的詩文,有兩句是“窮冬荒景逢溫煦,自是皇家覆育仁”。意思是說朝廷的恩澤遍佈華夏,甚至是苦寒的北方因此而陽光普照。

澶淵之盟後,宋遼由“武鬥”轉為“文鬥”,差點釀成國際糾紛

歐陽修

宋朝詩人對於宋遼關係的看法,一方面,惋惜朝廷未能完全做到一統天下,反而要向遼國每年宋金帛;另一方面又安於現狀,認為和議不但節省了大筆經費,還讓老百姓過上了安居樂業的生活。在這種矛盾的心情下,很多人反而認為漢唐的武功並不值得羨慕和效法,認為以道德來感化蠻夷才是上策,難怪司馬光感嘆“始知恃險不如德”了。

《遼史拾遺》

《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

《歐陽文忠全集》

《宋人使遼語錄行程考》

《遼、宋交聘中的遼朝宴儀探析》張敬坤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