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7 為什麼買書要趁早?

為什麼買書要趁早?

哲學家維特根斯坦說過一段話我很喜歡,不妨摘引如下:有時候我們走進一個人的書房,發現他的書和論文到處都是,就會毫不猶豫地說:“真亂!我們真得把房間打掃乾淨。”不過,另外有些時候,我們走進的房間也許乍一看一樣亂,但環顧之後我們決定讓它保持原樣,因為我們意識到,在這間屋子裡哪怕是灰塵也有其位置。

大多數的書房都會同時給人這樣的印象。把書房保持整潔是對自己藏書的一種尊重,書架上的藏書都按資排輩,規規矩矩地排列著,平聲靜氣地等著書房主人的臨幸。但是書房總會有一個角落,通常是工作的桌子上,都是雜亂無章,各種書籍攤開著,各種論文和紙張亂扔,還有許多讀過和未曾讀過的書都雜七雜八地堆在一起,跟書架上的那種秩序形成強烈的對比。但是正如維特根斯坦所言,“在這間屋屋子裡哪怕灰塵也有其位置”,外人看到的亂都是一種假象,因為讀書人心中自有一種天然的秩序,書房中的每本書都各司其職,不是按照字母排序,不是按照作者的名字,不是按照主題分類的書也都佔據了一個合適的位置。這個位置遵循書籍在這個書房的獨一無二的地位。正如有個段子說得好,有人問查爾斯·蘭姆,府上藏書充盈棟宇,樣子本本也差不多,怎麼可能逐本分辨呢?蘭姆如此回答:“牧羊人是怎樣認清他的羊呢?”

為什麼買書要趁早?

我有個好朋友曹亞瑟,主業是報社的總編,副業是研究《金瓶梅》,所以每次進入他的書房,就能看到他書架上最醒目的位置擺放著各種版本的《金瓶梅》,佔滿了一個書架。靠著副業,他已經寫了無數文章,出版了專著《煙花春夢》。有段時間,在他偌大的書桌上,堆滿了各種新舊書籍,看起來雜亂無章,書籍大都是關於美食的,有的是為下一本研究《金瓶梅》美食的專著的準備工作,還有的是為他主編的一套“閒雅小品”叢書和他單獨編選的《有味是清歡:美食小品賞讀》所做的校對,外人看著書桌亂,他胸中自有丘壑。當然,我最羨慕他的不是研究《金瓶梅》,而是他的家中除了這個存放各種古籍的大書房——戲稱“大房”,他還有一個書房——戲稱“二房”。每次有新書友登門拜訪的時候,他都要先要領著書友從二房開始瀏覽,二房比大房整潔得多,主要收藏的都是外國文學和各種作家作品集,像“外國文學名著叢書”即書友們常說的“網格本”,“二十世紀外國文學叢書”,“獲諾貝爾文學獎作家叢書”,“外國文藝叢書”,“拉丁美洲文學叢書”等等,反正你在別處都看不到的各種絕版文庫和文集,都整整齊齊地擺在他的二房裡。我常說,他的二房其實是專門收藏盜版書的——八十年代的很多叢書都是沒有得到國際版權的授權的,某種意義上,那些絕版書都是盜版書——這是唯一能安慰到我這種“吃不到葡萄只能說它是酸的”人的地方。

我從他身上最早就學到了一點,買書要趁早。從一位八十年代的文藝青年到現在藏書逾兩萬、研究《金瓶梅》的文藝中年,藏書都是一本本買出來的。所以,現在有機會買到的書趕緊入手,不要猶豫不決。我經常受不了那種糾結的心態,看到一本書就說好貴啊,不如等著打折的時候買。這種心態是該鄙視的,一本書再貴也不如你的一頓飯,一張電影票,一件衣服。之所以你覺得買衣服值得花錢,買本書不值得,是因為你覺得買書滿足不了你的虛榮,裝飾不了你的臉——反正精神世界的貧瘠又看不出來。

為什麼買書要趁早?

買書要趁早。這句話還有一層隱含的含義,很多書你可以早點買,因為如果不買,可能以後買不到了。為什麼買不到了?我想強調的就是這種危機感:我們可能是擁有紙質書的最後一代人了。在我們成長的年代裡,還沒有各種各種電子產品的娛樂,所以我們慶幸養成了閱讀的習慣,這種習慣伴隨我們的一生,幫助我們抵擋住各種誘惑,就算現在有各種智能手機、電視、網絡的存在,還能保持每天讀書幾個小時的習慣。但是我們的下一代,他們出生之日起,接觸到的就是各種電子產品,在他們眼裡,手機中藏匿的那個大千世界,遠比閱讀書本的誘惑力更大。他們不會覺得閱讀有樂趣,他們喜歡打遊戲,看電影,網絡聊天,發自拍,屏讀和電子閱讀佔據了他們的大部分時間。而紙質書的閱讀顯得笨拙,沒有意義。閱讀一個故事,想象它的意義,還需要動腦思考,太辛苦,太痛苦,但是看一部電影,根本不用動腦,就可以享受到幾倍的愉悅。這種對比之下,就連我們這些人都無法抵擋住娛樂至死的巨大誘惑,更別說我們的下一代。

我書房裡的書不及曹亞瑟收藏中的一半,而且因為閱讀的趣味相異,兩人買的書有很多不同。比如我側重西學,喜歡“理想國譯叢”“人文與社會譯叢”“甲骨文從書”“文學紀念碑”此類的書籍。但是對他二房中的那些絕版的文學類叢書的熱愛,我們是共同的,我每次看不露聲色,其實也不免眼紅心熱。每次有書友想來參觀我的書房,我都先領到曹亞瑟的書房去參觀一下,以示高山仰止,“這才是藏書大佬,我的不值一提”的意思。

為什麼買書要趁早?

當然,每個人的書房都有屬於自己的特色,所以,欣賞他人的書房可以糾正自己的偏見,也能知道自己的不足。現在藉助網絡之便,能看到天南海北的書友的書房,那藏書是沒有最多,只有更多,各種主題的藏書琳琅滿目。但是欣賞的同時,心裡也並不羨慕。藏書界有句很有名的話,你的藏書是一面鏡子,可以看出你的個性。意大利作家翁貝託·艾柯也有句類似的俏皮話,他說藏書猶如手淫,很難找到分享同一激情的人。說來說去,自己的書房和藏書都是根據自己的興趣和秉性來建構起來的,書架上你讀過的每一本書都有你過去的印跡,都能反應你一個時期獨特的心態。所以,那些總喜歡分享書房的書友們要注意了,你書架上的書很容易暴露你是一個什麼樣性格的人。

前不久讀英國小說家伊恩·麥克尤恩的一篇文章,提到他搬家的一次經歷。他花了好幾天時間把裝箱打包的藏書從盒子裡搬出來,把它們放在書架上,“宛如重新講敘你依舊存在的故事,”他寫道,“這些發脆、泛黃的平裝書全是我在17歲時買的。我不會再重讀它們,但我也不會把它們扔掉。我希望它們圍繞在我身邊,再好的電子書也不能給我這種感覺。”

可以肯定的是,讀書人不喜歡電子書的一個重要原因,電子書無法像紙質書一樣滿足我們的虛榮心。你不會拿一本kindle向朋友炫耀說,你看,我的kindle裡下載了一萬本電子書。書房對讀書人的存在,就像桑塔格說的,是一個由種種渴望構成的檔案館。書房是一個讀書人合法的慾望,是他們唯一可以為所欲為的自由之地。幾乎每個讀書人在買下自己的第一本書開始,就夢想著有一天擁有自己的書房。這種心態是如何養成的?

為什麼買書要趁早?

記得看過諾獎得主帕慕克的一篇妙文,可以窺得這種讀書人的渴望。他說,我真正渴慕的,不是文學,而是可以擁有一間房間,讓我單獨與自己的思緒共處。在這間房內,我可以創造有關那些喧囂場景的美夢——那些家庭聚會,校園重逢,以及參加這些活動的人們。我可以通過想象這些細節,使喧囂的假日大餐更加豐盛,讓人們更加愉悅。當然,在那些美夢中,每件事物,每個人,都那麼妙趣橫生,迷人真實。總之,“我從已知世界的喧鬧中創造了一個新的世界”。書房大概就是我們內心那個靜謐的角落,就是我們內心的新世界,可以把塵世的喧囂擋在門外,可以心鶩八極,神遊萬仞的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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