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是我初中同學，叫小胖的原因就是因為長得圓滾滾的，而且個子也不高，所以雖然胖，但是又不是那種粗壯的感覺，活脫脫一個小熊維尼，一副憨厚可掬的樣子小胖學習還不錯，算得上中等，平日裡雖然不甚勤奮，卻也是踏踏實實聽課寫作業的那一批人。為人忠厚老實，是班上公認的老好人，誰有事找他幫忙，絕對是行行行，好好好。
老好人的另一面就是受人欺負了，比如課代表檢查了一遍沒他的本子，便衝他吼到：
“知道交作業麼？”
小胖依舊笑嘻嘻地回到：
“我給了啊，給了給了。”
課代表聲音更加大了：
“你給不給我會不知道？沒給就沒給，還嘴硬！”
小胖眼睛依舊咪成一條縫，回到：
“剛才我遞到你旁邊的啊。”
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氣勢上就已落了下風。
果然，課代表把那堆本子一摔，繼續吼到：
“來，你自己找，找不到老孃把你的皮扒了！”
我循聲望去，小胖趕緊接過來那堆作業本，一本一本地湊前去仔細查看，低著頭，也看不見神情。
課代表在一旁怒目圓睜，連聲催促：
“快點快點，我哪有時間跟你在這耗著？”
小胖連忙說：
“找到了找到了，這本，你看是不是？”
“噢，你以後給我的時候能不能讓我知道了？”
“能，能能，你消消氣，消消氣。”
回頭一望，仍是那副人畜無害的笑嘻嘻的樣子。
2.
在這之前對他的記憶也僅限於此，本身就不是很熟，所以交往不多。
而之後的記憶，現在一直記得。
初中大家都跑校，我跟著鄰居的小夥伴結伴回家，但是小胖兩年來一直都是一個人，路上看見我們，笑嘻嘻的跟我打聲招呼，我回一聲繼續走。
有一次路過街角的小巷子的時候，看到裡邊有一堆人在吵吵嚷嚷，不以為意，在我們這種十八線小縣城的鄉村中學，這種事實屬常見，這就是傳說中的“堵人”。
但是跟我又沒什麼關係，瞥了一眼繼續走，旁邊的同學卻推推我，指著裡面說：
“快看快看，那不是經常跟你打招呼的那小胖子麼？”
我順著她的手指，透過人群的縫隙，又看到了那張圓臉。
“喲，還真是，我過去看看怎麼回事。”
走過去扒開湊熱鬧的一層層人群，看見為首的那人是一個附近的小混混，經常以各種名義堵我們學校的要錢，並且在學校各個班都有一堆小弟。
我掏出跟煙，上前遞給他：
“彪哥彪哥，別生氣別生氣，這我們班的，怎麼了？”
小混混把煙一接，架在耳朵上說：
“這小子偷摸我媳婦，我這能忍？我這忍了這不戴了帽子了麼？！必須削這死胖子！”
我轉過頭看到一個濃妝豔抹的細瘦女子叼著煙，趕忙過去說：
“不能不能，還不趕快給彪哥彪嫂賠禮道歉？”
一把從對面拉過來已經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小胖，小胖低著頭說道：
“對不起彪哥，我知道錯了。”
我趕快又給那女人發了跟煙，轉頭接著說：
“彪哥，給我個面子，這事就這麼算了行不行？”
小混混衝著我說道：
“行，今天就給你這面子，不過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這麼著吧，給你嫂子幾塊安慰安慰行不行？”
我一想，呵，還是要錢，我一看小胖那樣子也不算有錢的，就跟小混混商量：
“我們這都是窮學生，這次就算了行不行，我讓他以後一定不會犯這種錯誤了……”
還沒說完就被他推到一邊，朝著小胖問道：
“哥幾個要的也不多，五百，拿出錢走人！”
小胖連聲答應“好好好”
從口袋裡摸出一兜子零錢，湊了湊也只有一百五，小混混一看也掏不出什麼了，就說：
“今天先到這，你回去拿錢，明天把剩下的交了！”
“行，我明天一定給，一定給。”
說完一堆人就走了，我給小胖遞了張紙，
“擦擦鼻血把。”
3.
第二天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給不給我也沒去再過問，這種事，管的多了只會引火燒身。
只知道下午小胖沒來上學，後來他就退學了。
後來從各種同學口中的傳聞大略知道了以後的事情。
小胖家是單親家庭，只有一個母親，那天小胖媽回來看見自己兒子被人打成這個樣子，拉著小胖就去報警了，然而警察根本不受理這樣的事情。小胖他媽又帶著他去了那個小混混的家裡，撒潑打滾要討個說法，衝突間母子倆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小胖幾處骨折，他母親被打的瞎了一隻眼。
回去之後母子倆不堪欺辱，又去報警，這次警方立了案，然而警局有小混混的朋友，母子倆一進去就給小混混報了信。
小混混當天晚上去他家給了他媽兩千塊錢，說這事就這樣了，你報警也沒用，就算我進去了，我這幫朋友絕對每天定時定點的來你家報道，肯定不讓你好過。要麼你收下這兩千塊錢明天去撤銷了，要麼我進去了以後你們這個家就保不住了。
小胖媽選了那兩千塊錢，後來就讓他退學了。
4.
從那以後，很久都沒有過小胖的消息，小胖這個人好像從來都沒存在過我的生活，我對他的記憶，也只剩以前的這兩件事了。
再次相逢是在高三放假，彼時學業繁忙，經常在學校裡待好幾個星期才能回去一趟，放假回家後去超市買吃的，轉過貨架就看到他摟著一個豔妝女子走過來。
“嘿！還認識我麼哥們？”
“認識認識，這不胖哥麼這不是！”
這時我才細細打量了一下他，雖然已經有些秋意，但是仍穿著黑色緊身短袖，一條胳膊處紋著紋身，臉上的笑容已經沒有了，變成了一臉的橫肉，哪怕是笑起來，仍有點滲人。黝黑的皮膚上還有幾道長傷疤，讓人不自覺後提幾步。
快速打量完就開口寒暄，跟其他初中同學一樣地問道：
“怎麼著兄弟，最近幹嘛呢？”
“嗨！也沒幹嘛，跟著兄弟們隨便搜刮幾個錢花花。”
我聽完一驚，搜刮是我們這裡的一句黑話，大概意思就是從各處強行要一些不正當錢財，有能耐的搜刮是收各營業場所的保護費，能收多少家就看你的能耐了。沒能耐的就是上文提到過的以各種藉口強要學生的錢了。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小胖走過來拽著：
“走走走，這麼久不見，去喝兩杯去！”
而我還在驚歎於當初的小胖變成這樣時，就被一路拉到附近的一個燒烤攤。
小胖熟練的問老闆要了點烤串和腰子，打開一瓶啤酒，我好奇這些年他怎麼了，就主動打開話匣子：
“你初二不上了幹嘛了啊？”
“嗨！這不那小子麼，做的事有點太不地道了，忍不下這口氣，為了報仇，想辦法跟了一大哥，慢慢的有點人脈了，後來終於好好的收拾了那小子一頓！”
小胖一口氣喝了一紮後，繼續說：
“你知道有多爽麼？！帶了幾個兄弟把那小子掉在我們房間裡打，板凳腿都折了好幾根，後來打的也沒啥氣了，我們挑了他的手腳筋扔外邊了。”
“沒出事麼？”
“能出啥事？我告訴你，我大哥上能通天哩，以後你有事你找我，在咱們這一畝三分地，保管擺平！”
我暗自心驚，故作鎮定地壓了口啤酒，說道：
“現在你還跟著那大哥幹呢？”
“是啊，有時候一天好幾百，多了好幾千也說不定呢！”
“那你們這一天干點啥呢？”
“哈哈哈，啥都幹，收收賬，追追債啥的。”
我看著這麼陌生的臉，一瞬間又想起以前小胖被打的血肉模糊的那天，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來聲音。
“以後，下手輕一點把，都不容易。”
“那幫小崽子啊，不打不老實，就得打！”
5.
從那以後真的就再沒聽過他的消息，或許後來嚴打他進去了吧，又或許還在繼續跟從前的那個混混一樣，又禍害了哪個成天笑嘻嘻的少年。
有時在想，這種循環往復的小胖，就是校園暴力屢禁不止的根源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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