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9 《三塊廣告牌》的隱喻:破解經典,突破二元對立

本文作者:安安,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中學教師,浙江大學博士在讀

《三塊廣告牌》的隱喻:破解經典,突破二元對立

一直想寫點關於這部片子的東西。隔了好久才動筆。

我想看看,經歷了時間之後,還能留下的是什麼。

縱觀整部片子,無論是腳本的設計還是情節的推進都乾淨而利落,卻又啟人深思。

彷彿打開一個很小的口子,卻能從中看到世界的全貌。

正可謂其大無外,其小無內。

是人物,串起了精妙的故事。故事中,明顯的是黑色幽默,暗藏的是對人性的思考和追問。

最動人的,永遠是人本身。人是能引發漣漪的,促發了經典電影的誕生,也觸動了文化的震盪和重構。

電影中的角色都是生活中的小人物,但小人物也活出了大世界。

如果單單從事件本身來看,這個片子彷彿有頭無尾。

但事件只是導火索,導演是想讓我們看到人物的內心,這才是始終能在黑夜中閃著幽光的東西,照亮著古往今來的人。

一眼看穿的東西從來不太可靠,正如越膚淺的作品,其生命力倏而即逝。

而精神層面的意涵雖難以言說,卻足夠動人心絃。以下三個人物,使整部作品鮮活而有力。

《三塊廣告牌》的隱喻:破解經典,突破二元對立

1.米爾德雷德——剛性和柔性

首先印刻在腦海中的,是一個絕望並美麗著的母親——米爾德雷德,是她豎起了三塊廣告牌。

起因是她想為自己慘遭姦殺的女兒討個說法。

米爾有一雙兒女,都處於青少年時期。那天,女兒安吉拉在臨出門前與母親米爾發生了口頭上的小爭執,並丟下一句話:我真希望自己出門能被人強姦。

母親則隨口應和了一句祝你願望成真之類的話。結果一句成讖。

後來,母親得知了女兒的死因,她的憤怒來自於警方辦案的不得力,更來自於自己深深的愧疚。

米爾德雷德的目的只有一個——查明真兇。

米爾遇到了很多的困難,作出了很多的努力,但案件一直沒有進展。

她除了豎起廣告牌之外,沒有他法。沒有人願意被推到風口浪尖上,事態的走向讓她不得不站出來並選擇勇敢。

這讓我聯想到《我不是潘金蓮》,同樣有種反諷的味道。

潘金蓮是被上訪,而米爾也被“立牌坊”,當然,這個牌坊被人附加了很多標籤。比如,暴力、偏執等。

這個角色看起來只有剛性的部分,但所有的剛性其實依附於柔性。

米爾的內心圖景究竟是什麼?印象比較深的是兩個場景,這兩個場景有個共同點,米爾都是一個人待著。

一是米爾在女兒被燒屍處獨自待著,自己也在掙扎著要不要繼續抗爭下去。

這時候出現一隻小鹿。話說國外的動物保護做的比較好,有動物走動於人跡中是很正常的。

而在那個點出現的那隻鹿就不同尋常了,這是有靈性的鹿給了米爾很多力量和勇氣。

第二個情節就是米爾的廣告牌被燒。連她的兒子都勸她放棄,不要再抗爭。

米爾清晨起來,看著自己的兔子拖鞋並給兩隻兔子配音的場景。

這反映了她內心真實的活動,在堅持和放棄之間,她選擇了前者。

哪怕鋌而走險,她也無法說服自己妥協。

於是,她燒了警察局。引發了整部電影最精彩的部分。

剛性與柔性混合於米爾之身,只不過她不輕易展現她的柔情。

2.迪克森——卑鄙與善良

個人認為,迪克森和米爾是這部片子中相互制衡的兩極,而原警長威洛比是兩級中的橋樑。

在片子的前半部分,迪克森是非常不討喜的。

《三塊廣告牌》的隱喻:破解經典,突破二元對立

作為一名警探,他真是很好地解釋了什麼是不務正業和五毒俱全。

按佛家的話來說,這個人的業障很重。

且不說走路怪異的姿勢,怨天尤人的調調,單看在前任警長威洛比悲慘離世後他在人前人後的表情對比,可謂渣到極點。

導演似乎還不過癮,讓他衝到二樓,直接把廣告經理人猛揍一頓扔下樓。

這個場景的設置讓所有觀影者都對這個傢伙忍無可忍。

其實,這是一個悲劇人物。迪克森雖然還活著,可是他的精神生命幾近死去。

他的渣來自於很多壓抑和憤懣。

首先,他是一個巨嬰。成年已久還和老母一起生活,動輒就把媽媽說的話放在嘴邊,這說明了他的心理還不成熟,他不能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責任;

其二,他在小鎮上沒有真正的朋友,內心一直很孤獨。所以,看似放浪不羈的外表掩藏不住內心的脆弱。在看到他渣到極點的時候,我知道這個人物一定有戲。

果然,一切轉變在警局的那場火中。米爾先後三次向警局投擲了燃燒瓶,而當時迪克森正在讀前任警長留給他的信。

當他讀到警長對自己寄於的真誠希望和祝福時,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看見的滋味,以致於全然不知身後發生的一切,包括火光,包括米爾打來的電話,包括火苗燃燒起來的熱度。可謂渾然忘我達真境。

《三塊廣告牌》的隱喻:破解經典,突破二元對立

直到第三隻燃燒瓶直中他所在的房間,他才意識到自己被困火海。

他逃出火海時,懷裡還裹著安吉拉的卷宗。

這一刻,他已經完成了轉變。幾近消亡的精神生命再次復甦,雖然半邊臉被燒燬,但他完成了對自我的救贖。

有個細節是,當他面容近毀,裹著滿臉紗布。在醫院接受治療時,之前被他扔下樓的廣告商小哥,給他遞來一杯橙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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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克森受到了極大的震動。他坦誠自己就是傷害對方的人。小哥的表情從驚愕,氣憤轉向平靜,他原諒了迪克森。迪克森也從這樣的善意中得到了滋養。

電影的魅力就在於準確把握人物的不確定性和自由度,好的電影不把人拍死,能為觀影者呈現出多種視角來引發對情節和人物的思考。

後來,迪克森開始為自己活。開始走上獨立自主的生命之旅。

雖然此時的他已經失去了警徽,那又怎樣呢?一個人真正做自己想做的事,是不設限的。這又是一層反諷。

他在酒吧觀察到重要線索,並通過打架機智地提取了嫌疑人的血液。從細節處展現了司法從業者的專業;

他離開他的老媽,邀請原先的仇敵米爾一起尋找真兇。

而且,隨著內心的轉化,迪克森的容貌彷彿也變得柔和而好看了。洛克威爾真是演技炸裂,如同飾演米爾的麥克多蒙德一樣,足以擄獲觀眾的心。

《三塊廣告牌》的隱喻:破解經典,突破二元對立

這個角色遊離於卑鄙和善良之間,極大的反差塑造了豐富的人物形象。

因此,迪克森讓我們看到,觀察一個人不能停留在某個時間點和某個局部,不然就會錯過許多東西。

3. 威洛比——無力和有力

威洛比屬於電影中典型的正面人物,但他的故事也同樣精彩。

威洛比是個好警長,為人正直,工作勤勉。

所以,當米爾的廣告牌豎起來時,鎮上的街坊幾乎都對米爾口誅筆伐。

既便如此,警長還是承受了不少的壓力。因為,他的內心也是希望破案的,屬於有心無力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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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他的身體出現了問題。他被診斷為癌症晚期,連自己的生命都處在危險的邊緣,破案就更顯得渺茫。

這一切顯出某種無力感。尤其在威洛比與米爾的對話中,威洛比突然的噴血讓米爾驚詫不已,也將米爾難得的柔性表現了出來。

無力的威洛比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仍然恪守著自己的信念,甚至匿名出錢讓廣告牌繼續佇立在曠野。

此時,他已經不再在乎所謂的名譽。無力走向了有力。

威洛比罹患癌症,死是遲早的事。他看起來如此平靜,安排了和家人共同度過的一天,然後以震撼的方式離場,他主動退出了這個世界。

他不能選擇生病,但可以選擇死亡。威洛比用一把槍結束了自己,在自家的馬廄中。

《三塊廣告牌》的隱喻:破解經典,突破二元對立

《三塊廣告牌》的隱喻:破解經典,突破二元對立

臨死之前,他給三個人寫了信。這三個人分別是他的妻子,他的下屬迪克森和米爾。

不知海明威在臨死前有沒有做過相似的事情。

這樣的人,並不是懦夫,是真正的強者。威洛比在死亡中重新詮釋了生之真義。

如同前文所說,威洛比這一角色很好地銜接了處於兩極的米爾和迪克森。

而威洛比之死,又將之前的格局打破。原先制衡的兩極離開原先的位置,由固定的僵化感走向靈活感。

所以,威洛比的死是一個引子,展開了更多潛藏的東西,也為續集的拍攝埋下了伏筆。

最後,再來談一談火。以禪宗的觀點看,火作為構成生命本體的四大元素之一,它與地、水、風一樣,具有源初的生命力,同時也具備毀滅性的力量。

電影從火切入,分別反映了火的三個層次。

第一層的火,是觸發事件起因的火。那場火,燒掉了安吉拉的屍體,也燒出了母親米爾的悲傷和痛苦,繼而是憤怒。

憤怒,帶著無限的攻擊性,表達著人的力量。人在個體受到侵犯時所表現出來的生命力就是攻擊性,失掉了攻擊性的老好人是死掉的人。因此,這場火探討的是人的本我。

第二場火,燒掉了廣告牌。這場火使人物的性格表現更有張力,事情也因為這場火到了不得不解決的地步,這場火反映了人的自我。

第三場火,就是米爾點燃的那場火。它引發了迪克森的重生,原本的狹隘被燒掉,人性之光輝在火光中重生。這彰顯了人的超我。

火本身就是突破二元對立的東西,人在顛倒妄想中,痛苦在慾望之火,轉化於存在之火,重生於生命之火。在絕境涅槃中,看到了生命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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