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6 俞振飛:中國京劇不宜強調外國「體系」

 讀了十月十八日《解放日報》副刊上式儀同志的《一窩風》,心裡頗有感觸。

俞振飛:中國京劇不宜強調外國「體系」

戲曲藝術片《遊園驚夢》劇照,梅蘭芳飾杜麗娘,俞振飛飾柳夢梅 

 的確,這幾年來,是有這麼一些「風婆」們,他們對於電影和話劇似乎算得上是懂得這麼一點點的「專家」,但是對於優美豐富的戲曲卻是不承認外行的外行。在他們的眼睛裡,好像只有電影、話劇才是科學的合理的;至於廣大地方戲曲,則不是封建落後,就是非現實主義,要想活命,就非得按照電影話劇的規格採一個「徹底改革」不可。戴上了這副有色眼鏡,不論在臺下看戲、臺上排戲,—個不順眼,一點不稱心,他們就會祭起自己的「黑風旗」。在這面旗子上,一邊寫著「現實主義」,一邊寫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只要他們旗子一脫手,臺上臺下便狂風大作,飛沙走石。風勢所及,老生的鬍子被刮到嘴巴下面;武旦的「出手」被拋出九霄雲外;武生開打不用鑼鼓,威風殺氣一吹而光;小丑鼻頭不準塗白,居然眉清目秀;至於手、眼、身、法、步,更被吹得歪歪斜斜,不成規格;如此這般,不一而足。

 譬如最近,在蘇州舉行崑曲會演的時候,我的一個學生和幾位同行,特地從漢口趕來看戲。有一次,在看了我的戲以後,一個同行就這樣問我的學生:「你先生究竟有沒有教過你戲?怎麼你在臺上一點也不像!」把我的學生問得啞口無言。其實,這個責問,不論是對先生的我還是學生的他,都是天大的冤枉。以前,我教他教得並不少,他學我學得也很多;毛病就在後來學「體系」學了點皮毛,便認為這個動作「脫離生活」,那個身段「形式主義」,結果有戲不演,把自己變成了木頭。像這種人,據我所知,在一般青年演員中,還大有人在。他們講起理論來,頭頭是道,甚至到了臺上,心裡還在嘀咕什麼「主義」什麼「體系」,可就是演起戲來笨手笨腳,簡直像無錫惠山的大阿福!

俞振飛:中國京劇不宜強調外國「體系」

京劇《投軍別窯》 俞振飛飾薛平貴,程硯秋飾王寶釧

 這毛病,你說能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麼?當然不能!不看別的,光看二十年前,梅蘭芳先生在莫斯科與這位戲劇大師握手言歡的時節,這位老先生可有沒有要我們的表演藝術家按照他的「體系」來一個徹底的「改革」?

 看到這兒,也許有人懷疑我在這裡反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和「現實主義」。其實,我沒有這個用意。

俞振飛:中國京劇不宜強調外國「體系」

俞振飛晚年便裝照(鄧偉攝影)

 毋庸諱言,對於高深的戲劇理論,我從來沒有好好研究過,所以懂得很少很少。不過理論雖然不懂,舞臺經驗倒還有一些。就憑自己的一些零碎的經驗和體會,我也知道,「主義」也罷,「體系」也罷,都是很好很好的東西,學通了只會刮掉「糟粕」,不會損傷「精華」。過去的問題絕對不在「主義」和「體系」本身。在哪裡呢?在於那些「風婆」們太性急了些,當他們自己還剛剛通了這麼二分之一竅的時候,就到處指手劃腳,興風作浪;如果他們耐心一些、冷靜一些、謙虛一些、鄭重一些,在湊滿了「一竅」以後,再來發號施令,那末情形就一定會好一些——至少不會有那麼多的人被颳得睜不開眼睛,站不穩腳跟,甚至敲掉了飯碗!

原題:演戲人的話

(《解放日報》1956年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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