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胡不喜作為一個山匪大王，可以說是非常稱職了，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偶爾還要打劫一下路過的人，賺點外快。但胡不喜在山大王裡面也算是有點良心的了，不搶老人和女人。
“大王，大王！”胡不喜正咬著雞腿，在山下放風的小山匪喘著氣跑了上來，老遠就喊著她，胡不喜趕緊把雞腿一藏，擦了一下滿嘴的油，正襟危坐，“怎麼了？”
小山匪湊到胡不喜跟前，“山下有個要進京趕考的書生，大王，這個搶不搶？”
胡不喜作為一個沒讀過什麼書的山匪大王，對唸書多的書生公子一向懷著一些莫名的崇拜，平時她也不怎麼打劫書生公子。只不過她惡名在外，把她傳得殘暴血腥，已經很久沒有人路過這座山頭了。
沒人打劫的日子，還怪無趣呢。
胡不喜把牙籤一吐，頗為瀟灑地拿上她的大砍刀，扛在肩上，“下山，打劫。”
“好嘞。”小嘍囉應了一聲，屁顛兒屁顛兒地跟在胡不喜身後。
胡不喜穿著大紅色的衣裙，一張臉素淨潔白，說起話來聲音有些軟，不太像山匪大王，反倒有些像被嬌養長大的小姑娘。
但胡不喜作為一個山大王，實在有些蠻橫不講理，夏天要看梅花，冬天要欣賞荷花，常常弄得清越山的小山匪個個苦不堪言。
“喂！”胡不喜對著書生公子喊了一聲，書生停住了腳步，小山匪幾步湊上去，駕輕就熟地開始打劫，嘴裡還說著老套的臺詞，“此路是我開……”
胡不喜嘴裡叼了根狗尾巴草，縮在一旁的樹蔭下乘涼。
好一會兒她聽到小嘍囉誇張的聲音：“你有沒有搞錯啊你？上京趕考不帶錢？”然後轉頭對著不喜喊，“大王，他……他居然沒錢！”
胡不喜眉頭一擰，幾步走了出來，手底下的砍刀在地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上京趕考居然不帶錢，你是瞧不起京城還是瞧不起我？”
書生的包袱已經被翻亂，隨意地扔在地上。書生開口說話：“我真的沒錢，煩請大王讓我過去，我時間緊，這條路是最近的了。”
胡不喜眉頭蹙得更厲害，“你錢都沒有就想從這兒過去，那豈不是顯得我這個山匪大王沒有職業操守？傳出去影響了我不喜大王的威名怎麼辦？”
書生抬起頭，剛想說些什麼，卻見胡不喜眼睛一亮，對著小山匪打了個手勢，小山匪就會意地把書生雙手反剪起來。
胡不喜走到書生面前，手挑起他的下巴，像是地痞無賴調戲良家姑娘一樣，“喂！你叫什麼名字啊？”
書生俊秀的臉上寫滿了不樂意，但大概迫於胡不喜的淫威，不情不願地說：“李言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胡不喜笑眯眯看著他，“李言蹊？有點耳熟呢。”
說著還伸手戳了戳他的臉，對著他身後的小山匪說：“綁起來，帶回去。”
“大……大王，這是什麼意思？”
胡不喜笑吟吟開口，語氣溫軟：“今天不劫財，劫色。綁回去當壓寨夫婿。”
李言蹊面色有些鐵青，胡不喜轉過頭看著他，白皙修長的手落到他臉上，輕輕拍了拍。大概是常年握刀的緣故，她手上有層薄薄的繭，落在他臉上，有些癢意。
“喂，這麼不開心做什麼？跟著不喜大王有肉吃哎。”
2
胡不喜簡直蠻不講理。李言蹊咬了口雞腿，看著對面吃得滿嘴是油的胡不喜，如是想著。
胡不喜伸手捏了捏李言蹊的臉，嘆了口氣，“小相公，你實在太瘦了。”說著又往他碗裡夾了一個雞腿，還不忘囑咐他多吃點。
胡不喜晚上睡覺之前，喜歡纏著他講睡前故事。他要是不肯，門外的小山匪就會亮出他的劍，回過頭又見胡不喜笑眯眯地看著他。
不管他是說書生和女鬼，還是小姐和才子的故事，胡不喜都逼著他改成山大王和書生，並且只能有好結局。
李言蹊苦口婆心：“你能不能放我走？我已經陪你玩一個月了。”
胡不喜正在剝葡萄，然後把葡萄拋了起來，用嘴接住，吐出核才看他，然後輕輕淺淺地吐出兩個字：“不能。”
他看著她嬉皮笑臉的模樣，動了怒，“你就不能講點道理？”
胡不喜咧開嘴笑，兩隻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露出整齊細白的牙齒，“小相公，原來你喜歡和山匪講道理呀？”邊說，她邊用手彈了彈她的大砍刀，刀在她的手下發出“錚——”的聲音。
李言蹊：“……”
李言蹊喜歡看書，就算是進了山匪窩，也是卷不離手。
清越山有一片小湖泊，李言蹊總喜歡去那兒，坐在石頭上看書。胡不喜坐在他對面，兩隻手支著下巴，“你很喜歡唸書嗎？”
李言蹊翻了一頁書，在上面做著標註，沒有理她。胡不喜從石頭上跳下來，紅色衣袂被風帶起，笑嘻嘻地對著他說：“小相公，我去做正事了，記得想我。”
李言蹊掀起眼皮看她，“去打劫嗎？”
他話裡擺明了嘲諷，胡不喜卻朝他笑了笑，“是啊。”
胡不喜似乎是下了山，連著好幾天沒有她的蹤跡。李言蹊難得落得清淨，卻有些不習慣，狀作無意地向小山匪提起：“你家不喜大王呢？”
小山匪咬了口饢餅，然後有些羨慕地盯著李言蹊碗裡的雞腿。他家大王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不要把她的小相公餓瘦了。
小山匪又咬了口饢餅，“大王下山了，有事。”
胡不喜回來那天，天下了大雨，路有些泥濘，她大概是摔了一跤，紅色的衣裙上有些髒，懷裡的東西卻被緊緊地護好，沒有一點雨水和汙垢。
然後她獻寶似的把東西拿到李言蹊面前，打開包袱，對著李言蹊說：“小相公，你快來看，這些書你喜歡嗎？”
胡不喜額前的頭髮被雨打溼，黏在了一起，兩隻眼睛黑白分明，看向他的時候，眼裡的光有些灼人。李言蹊心裡湧起一些異樣的東西，他拼命壓下去，又像往常一樣開口：“我不喜歡用搶來的東西。”
他這句話說完，胡不喜倒沒有像往常一樣笑嘻嘻地和他說話。好一會兒，他把視線挪到胡不喜身上，卻見她低著頭，咬著唇，看起來像是被誰欺負了一樣。
胡不喜轉身往門外走，出門的時候，說了一句：“你不喜歡的話就算了。”
不喜大王看起來委屈巴巴的。
3
小山匪嘆了口氣，走到李言蹊跟前，把書收好，“這些書公子要不要？不要我就拿去扔掉。”
李言蹊看著門外，心底某些地方也變得空落落起來。不太自然地說：“你先放那兒吧，我來收。”
小山匪想了半天，還是對李言蹊說：“公子知道不喜剛來清越山的時候多少歲嗎？”
小山匪其實比胡不喜大一些，這次他沒叫她不喜大王。李言蹊沒說話，小山匪自言自語似的說下去：“七歲。
“她那個時候就穿著紅色的衣裙，特別可愛。清越山的一群糙老爺們哪裡見過這麼軟得像包子的小姑娘啊，她看見我們也不怕，就拽著我們大王說肚子餓。
“我們大王在當時可算狠角色，就還真的蹲下去抱她起來，給她吃東西。
“我們不喜大王叫不喜，她是被她家人扔掉的。
“公子，你這次真的誤會我們不喜大王了，她是去城鎮裡，追著教書的夫子問了半天，才給你買的這些書。公子，我們不喜大王是真心對你好。”
李言蹊翻書的手頓了頓，好半天才說：“我知道了，你先走吧。”
他盯著書本上的字，眼底有些懊惱，低著頭，沒有發現小山匪嘴角隱忍的笑。
胡不喜正坐在樹枝上吃著野果，見著小山匪出來，連忙從樹上跳下來，拉著小山匪往一邊去，然後問他：“怎麼樣？怎麼樣？按照我告訴你的那麼說了嗎？”
據城裡的夫子說，大家都喜歡這種心酸少女勵志成長的故事。
小山匪看著胡不喜，對著她連連點頭，“都說了，他看起來很懊惱呢。”
胡不喜拍了拍小山匪的腦袋，“做得好，今天獎勵你吃雞腿。”
胡不喜伸了個懶腰，踮起腳尖看著李言蹊房間的方向，又咬了口野果子，含糊不清地說：“我就不相信我不喜大王還拿不下他。”
晚上，胡不喜睡覺之前，門被敲響了。
李言蹊拿著書站在外面，隔著一道簡易的屏風，是臨時用棍子架起來的。
這是他和胡不喜達成的協議，他可以給她講故事，但必須隔著屏風。
當時他說完這句話，胡不喜忽然就湊近了他，一張巴掌大的臉湊到他面前，眼睛睜得大大的，“為什麼呢？”
她離他很近，頭髮梳得很隨意，耳邊垂了幾縷，薄薄的氣息噴灑在他臉上。他往後退了兩步，“於理不合。”
胡不喜兩隻手指絞在一起，“那這樣我心情就會很不好。”
“什麼？”
“看不到你，我心情就會很不好。”
眼下，李言蹊站在屏風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大自然地朝裡面的人問：“今天還是想聽山匪大王和書生的故事嗎？”
胡不喜聽到他的聲音，翻了個身，背對著他，臉埋在枕頭裡，強忍著笑，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
這次說完故事，李言蹊沒有直接離開，對著裡面的人說了句“對不起”。
很輕，但很清楚地傳到胡不喜的耳朵裡。
胡不喜捂著嘴偷笑。
計劃，通。
4
離李言蹊科考的時間越來越近，胡不喜把押扣著的李言蹊的東西給收了起來，吃完早飯就把包袱還給了李言蹊。
李言蹊看著手裡沉甸甸的包袱，胡不喜朝他笑了笑，說：“對不起啊小相公，耽誤你這麼久的趕路時間，我會讓人送你下山的。”
李言蹊點點頭，把包袱背在身上，下了山。臨走前，他忽然又轉過身，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胡不喜，如果我做錯了什麼事情，你會原諒我嗎？”
胡不喜笑了起來，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親我一口就原諒你。”
李言蹊走後，小山匪湊到胡不喜跟前，“大王，你就這麼放他走了？”
胡不喜伸了個懶腰，“他遲早會回來的，夫子說這個叫什麼欲擒故縱。”
小山匪正在收拾李言蹊留下來的書，手顫了顫，“……這個夫子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夫子。”
過去了五天，也沒見李言蹊有要回來的意思，胡不喜磨牙，一把拿出她的大砍刀，扛在肩上。小山匪驚了驚，忙攔住她，“大王，你要去哪兒？”
胡不喜把大砍刀往地上一扔，看著下山的路，惡狠狠地說：“要是我的小相公不回來，我就去砍了那個混蛋夫子。”
胡不喜盼著李言蹊回來，可她沒想到他是以這種方式回來的。
官兵又來圍剿清越山了，這些年也不是沒有官兵來，但都是小打小鬧，可這一次，似乎是要動真格了。
小山匪灰頭土臉地上山來，氣喘吁吁地說：“大王！我們被李言蹊騙了！”
胡不喜沒弄懂小山匪的話，“什麼意思？”
“李言蹊啊，大王，他是李言蹊！”
李言蹊……噢，李言蹊！
胡不喜忽然想了起來，難怪她覺得這個名字耳熟，新上任的那個什麼將軍不就是叫李言蹊麼？
官府的鐵騎已經到了清越山山腳下，為首的是大將軍李言蹊。（原題:《山匪大王有點甜》，作者： 顧瞧。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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