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重慶鴛鴦鍋靈異傳說!看完你還吃嗎?

第一話


大學的時候,我有個來自重慶的女朋友,喬淺。我本是不吃辣的江浙男生,但為了陪她,四年裡吃了九十九頓火鍋——幸好還有“鴛鴦鍋”這種選擇。後來,我其他的重慶朋友告訴我,當一個重慶人願意和你一起吃鴛鴦鍋時,那是一種近乎破壞原則的遷就了。

我們本想著,將第一百頓火鍋作為紀念日。但直到我們分手,這個數字依然永遠定格在了九十九。

畢業後第三年,我到重慶出差,夜裡肚子餓,便出來找夜宵吃。順著昏暗的路燈走了許久,我也沒見著一家營業的店鋪。走著走著,突然一股麻辣鮮香的氣味飄了過來,我抽了抽鼻子,順著香味快走幾步,走過幾個拐角,香味愈發濃郁了。

繞過一片沒有路燈的黑巷子,熱辣的煙火氣撲面而來。不遠處一家火鍋店裡人聲鼎沸,光著膀子的漢子和爽利的重慶女娃在氤氳水汽裡放聲談笑,大快朵頤。

這是一家“洞子火鍋”。

據說,抗戰初期,蔣光頭動員重慶人民在全市大興土木,挖出了錯綜複雜、全世界最龐大的防空洞體系。戰爭結束後,這些防空洞因為陰氣太重,無法用於日常居住。但勤勞的重慶人民另闢蹊徑,開起來一家家“洞子火鍋”,依靠火鍋店的熱辣與人氣調和,使這反而成了重慶一景。

這個故事還是喬淺告訴我的呢……我心頭一黯,甩甩腦袋讓自己不再去想,低頭就要往店裡鑽。

一邊忙活的店主突然湊過來,伸手攔住了我。這是個滿手油汙的中年漢子,看著不起眼但手上功夫不弱,幾乎是一個人張羅起了整個店面。

“怎麼,不做生意的嗎?”我有些惱怒,但還是耐著性子問。

店主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外地人?”看我點頭,他努努嘴,指了指店門口的供桌,“拜了再進。”

那是一個巴掌大的青銅雕塑。和一般店裡供著的財神、觀音之類的不同,這是一個跨馬橫劍的將軍,眼神尤其靈動,帶著威嚴注視著我,彷彿隨時會仗劍劈來一般。

看我似乎有些疑惑,店主輕聲解釋:“這是巴蔓子將軍,定陰陽、分善惡。” 怎麼,不保佑發財的嗎?我心裡奇怪,但也不方便問,就老老實實地衝著神像拜了三拜。

看我拜完,店主似乎鬆了口氣,他側身讓開了路:“店裡忙,你看著坐吧……小心點,吃完趕緊走。”

我越發覺得奇怪了,這哪裡是做生意的態度,居然還趕人走。

皺著眉頭,我在店裡環顧了一圈,卻怎麼也沒找到空桌子。難道只能拼桌了嗎?火鍋這東西,和不認識的人一起吃……我稍微有些尷尬。

正愁著,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阿川,到這兒來。” 我回頭一看,一下子愣在了當場。

那個笑顏如花,在氤氳的蒸汽後若隱若現的精緻面孔,不是喬淺又是誰?

第二話


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了,成年人大方一點。我這麼勸著自己,深吸一口氣,擠出笑容坐了下來。

“小淺,當年……”

“別廢話,點菜。”

看著喬淺臉上的冷漠表情,我嚥了咽口水,下意識地喊道:“老闆,鴛鴦鍋。”

話一出口,店裡突然安靜了下來。人們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一般,紛紛投來了探詢的目光。好幾秒後,他們才重新轉過頭去,繼續自己的夜宵。

店主皺著眉頭走了過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喬淺:“小夥子,我還是給你上個紅湯吧……我儘量少放辣椒。”

我一樂:“沒事兒,上鴛鴦鍋。這是我……朋友,我們以前經常這麼吃。”

重慶鴛鴦鍋靈異傳說!看完你還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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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店主將信將疑地轉過身子,端來了一個鴛鴦鍋,臨走前還叮囑了喬淺一句:“別惹事,巴將軍看著呢。”

看著沸騰的鍋底,我好奇地問:“小淺,你們重慶人這麼奇怪?怎麼……”

喬淺再一次冷漠地打斷了我:“吃飯。”說完夾起一片羊肉,放進了白湯之中。

她之前不是一直只吃紅湯的嗎?雖然奇怪,但今晚已經被嗆了兩次,我也有些脾氣,索性不去問她,自顧自夾了一塊培根要去白湯裡涮。沒想到,喬淺突然伸出筷子攔住了我。

“今天,你吃紅湯,”她看著我,臉色依舊冷漠,“一口白湯也別碰。”

我悻悻然低下了頭。不知怎的,今晚喬淺的氣質各位冷冽,竟然讓我有些害怕,我不自覺地就按照她說的做了。

儘管店主說過會少放辣椒,但筷子一進嘴,我的舌頭就似乎被火燒了一般。沒吃幾口,我就忍不住伸出了舌頭,拼命扇著風。

“不行,太辣了,我要吃白湯!”我這麼喊著,在白湯裡涮了一塊豆腐。

“別!”喬淺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肌膚相碰之處傳來一股冰涼,讓我渾身打了個寒顫。

她的臉上第一次有了表情,眼中水汪汪地,近乎是哀求的語氣:“阿川,別吃白湯!”

看著她這樣子,我卻突然一股無名火燃起——就是這個表情!當年,我苦苦哀求她不要離開我時,對她也是這樣的表情!

我“啪”地甩開她的手,把豆腐塞進了嘴裡:“我偏要吃,又怎麼樣!”

菜一進嘴,我卻突然愣住了。熟悉的滾燙口感毫無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涼。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下意識地把嘴裡的食物吐了出來。喬淺的臉上露出了夾雜著痛苦和喜悅的矛盾表情,她悵然若失地癱坐著,閉上了眼不說話。

我小心翼翼地湊過去想問問她到底怎麼回事,卻看見她仰靠在椅背上,露出了之前被長髮遮蓋住、雪白的脖頸。細膩如凝脂的皮膚上,密密麻麻繞著一圈針腳。就像是……就像是剛剛縫合完畢一般。

我突然有些害怕,轉身拋下喬淺就走,連結賬都顧不上了。

店主沒有攔我,只是在我衝出店門時,似乎隱隱約約地發出了一聲嘆息。

第三話


回了酒店,我矇頭就睡,直到日上三竿,才渾身痠痛地爬了起來。

我坐在床上愣了很久,才想起來昨晚的事。猶豫了一下,我掏出手機,撥通了那個記憶裡的號碼。

“阿淺,昨晚……”我已經做好了被埋怨的準備。

“你找喬淺?”電話那頭是個蒼老的女聲。

“您是她母親嗎?阿姨你好,我是喬淺的……大學同學,能把電話給她一下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才沙啞著說:“阿淺……已經去世三年了。”

什麼?我嚇了一跳,明明昨晚我才見過喬淺。

聽我這麼說,喬阿姨似乎也有些吃驚。我問清了地址,打車去了喬淺家。

沒錯,喬淺當年不顧我的哀求,執意要拋下我回老家重慶,但卻在回來的第二天,就遇到了一場重大車禍,脖子被一截鐵片削過,當場屍首分離。後來,喬阿姨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最好的入殮師,為她把腦袋縫回了脖子上,這才體面地舉辦了葬禮。

聽到這些,我感到一股涼氣順著脊背鑽進腦門,想到昨天看見喬淺脖子上的縫合線,顫抖著問:“阿姨,那我昨天看見的……”

喬阿姨似乎也很激動,她不住摩挲著手上的喬淺遺像,含著淚說:“那是阿淺回來了啊……我念了她三年,她終於回來了……你在哪兒看見的她?快告訴我!”

我回憶了半天,才勉強報上了地址。喬阿姨思索了許久,還是搖了搖頭。

“我在重慶住了四十年,從來沒聽說過這家洞子……倒是鴛鴦鍋……”她盯著我的臉看了許久,才慢悠悠地問,“阿川,你和阿淺……不是一般同學吧?”

“這……沒錯,我們以前處過一段時間的對象。”我摸了摸鼻頭,有些不好意思。

“這就對了,”喬阿姨嘆了口氣,“老人們給我講過一個傳說……這鴛鴦鍋,又叫做陰陽鍋。過去有人思念去世的親人,就會在半夜找個陰氣重的地方,支起一口鴛鴦鍋。如果去世的那人也同樣最牽掛他,便會現身一起來吃。活人吃紅湯,死人吃白湯,吃完這頓火鍋之前,陰陽相隔的兩人,就能短暫地相見。我當年也試過,想再見一次阿淺……但沒想到,阿淺最牽掛的,居然是你……” 聽到這兒,我的汗毛早就根根直立起來。猛然間,我想到一個恐怖的事實,忙不迭地問道:“那若是……活人吃了那白湯呢?”

“活人若是吃了白湯……便是與死人結了鴛鴦。從此陰陽不分,雙宿雙飛,也有叫冥婚的。”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驚訝地問道,“你不會是……” 看我點頭,她猶豫著說:“雖然站在母親的角度,我很想見到阿淺……但凡是結鴛鴦的活人,還沒有活過七天的……”

我心裡早就一片冰涼,但還是強顏歡笑道:“傳說嘛……都是空穴來風。現在都是什麼時代了,我不信這些。昨天……大概是個奇怪的夢……阿姨真是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嘴上這麼說著,我轉身逃跑似地離開了喬家。

第四話


回到酒店,我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溼透。

外面已經天色發黑,但我連飯也顧不上吃,拿出手機就訂了一張明天最早的機票。我要立刻離開重慶!

訂單支付完的那一刻,我長鬆了一口氣,癱倒在床上。肚子此時不爭氣地叫了起來,我坐直身子,打算讓酒店送一份晚餐上來。

正這麼想著,門突然被敲響了:“先生,您的晚餐。”

喲,這家酒店不錯啊,真會替我著想。我心裡大大表揚了一番,打開門,卻看見服務員推進的餐桌上,放著一個簡易的鴛鴦鍋。

我汗毛一豎,渾身打了個激靈:“你……你怎麼送個這東西上來?”

服務員有些疑惑:“剛才,不是您太太打給前臺訂的晚餐嗎?”

我……太太?額頭上已經慢慢沁出汗珠,但我卻顧不上去擦。我咬著牙對服務員說:“沒錯,剛才是我糊塗了……東西放下,你先走吧……”

服務員一關上門,我就再也忍不住了,衝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歇斯底里地爆發了出來:“喬淺!你給我出來!既然已經死了,就該老老實實地待在陰間!為什麼還要來纏著我!”

我又摔又砸,發洩了一通,卻什麼回應都沒有得到。我喘著粗氣坐到床上,剛想歇上一會兒,關著門的浴室裡,突然傳來了淅淅瀝瀝的水聲,還有一個熟悉的女聲,輕輕哼唱著曲子,似乎正在愉快地洗澡。

這是……喬淺當年最喜歡的歌!看著浴室磨砂玻璃裡隱隱約約顯出的窈窕身影,我彷彿回到了大學時代和喬淺在校外小旅館的那些夜晚……

我攥著拳頭衝進了浴室,卻一下子撲了個空——除了正在噴水的淋浴頭,什麼人也沒有。

外面“啪”地一聲,似乎是什麼東西打碎了。我黑著臉回到桌邊,看到了地上打碎的一把瓷勺,鴛鴦鍋的白湯裡,涮著一些菜餚,一雙筷子擺在鍋邊,似乎剛剛用過。

怒從心起,我也不再鬧,幾步走到桌前,往紅湯裡涮了幾塊肉,面無表情地吃了下去,儘管辣得涕淚橫流,卻依然忍著痛苦,喊道:“鴛鴦鍋也吃了,這下你滿意了吧?還想怎樣!”

似乎是消停了下來,接下來直到入睡,什麼異常事件也沒發生。

夜裡,我睡得迷迷糊糊,卻依稀覺得鼻子有些癢癢,好像有誰正拿頭髮撓我一般。

“別鬧!”我不滿地揮揮手,指尖掠過一縷秀髮,然後猛然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逐漸遠去——那個方向,可是十八樓的窗臺啊!

事到如今,我哪裡還敢睡?打開手機調出一曲《大悲咒》,單曲循環到了早上。

喬淺……這是真的跟上我了啊。 我苦笑一聲,打了一輛出租車,打算再去前天的那家洞子火鍋看看。

第五話


清晨的重慶,街上還沒有什麼人。這個慢生活的悠閒城市,帶給人特別的舒適感。

但我卻並沒有心情享受這些,一下車,就衝著那家洞子奔了過去,正巧將店主堵在了門口。

店主剛剛換完衣服,鎖上了火鍋店的大門,正恭恭敬敬地從供桌上將神像請下,似乎是才打烊。

我幾步湊過去,伸手要去拍他肩膀。

這位巴蔓子將軍的故事,我也稍微查過一些。據說是周朝時巴國的將軍,忠信兩全,被百姓愛戴,死後一直受巴蜀一帶民眾香火,也算是本土信仰。

朝陽初升,一縷晨曦落在神像的劍刃上,反射出凌厲的光芒,直射我的眼睛。我下意識地伸手擋光,突然覺得被照到的掌心一熱,渾身上下一陣輕鬆,彷彿有什麼負擔被卸下來一般。一聲微弱的慘叫從耳邊傳來,迅速遠去了。

店主似乎也注意到了,回過頭看見愣住原地的我,笑了笑:“惹禍了?”

此情此景,我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連聲拜求:“老闆,求你救救我吧!”

店主不答話,只是將神像用紅布裹好,小心地放進包裡,這才一擺手:“跟我來。”

我跟著店主走了好一段路,進了一間巷子裡的茶館。茶館似乎是剛開門,一個精神矍鑠的白髮老頭,正在擦拭著茶碗。 店主似乎是熟門熟路,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一泡老蔭茶。”

大概是早上沒什麼生意,老頭送來了茶水,也不走了,坐在一旁盯著我看了兩眼:“小夥子,前天那姑娘……出事兒了?”

我聞言一愣,仔細看了許久,才猛然想起來,那晚在火鍋店裡,似乎這老頭就坐在隔壁,和一幫老頭也一起吃著火鍋。 對著店主和老頭,我忙不迭地把喬淺的事情說了出來。

店主皺了皺眉頭:“小夥子……這事兒要我說,也怪不得旁人,”他喝了一口茶,“你拜過巴將軍的神像,哪路妖魔鬼怪也不敢亂來。但這鴛鴦鍋,可是你自個兒主動點的,還不顧勸告自己吃了……什麼叫自食苦果?這便是了。”

我苦笑一聲:“老闆,你就別挖苦我了……您敢開這麼一家店,想必也是有本事的人,給我指條明路吧。”

店主搖搖頭:“我能有什麼本事?這家洞子,每天晚上營業早晨關門,來的不是黃仙兒靈怪,就是巫婆神漢,全靠巴將軍鎮著。那天我看你面不改色點了鴛鴦鍋,和對面那女鬼一副熟絡樣子,還當你是外地來的過江猛龍,到山城辦法事來著……想不到,居然是個雛兒!”

我又把哀求的目光盯向了老頭:“這位大爺,您能在洞子吃飯,肯定也不是普通人吧?”

老頭還沒說話,店主已經嗤笑一聲:“他?不過泡得一碗安魂茶,山城上下不論陰陽,都給他幾分面子罷了,自己都活不了幾年了。”

老頭也不生氣,笑呵呵的,似乎被奚落的不是自己一般。

店主嘆了口氣:“剛才你借巴將軍銳氣,暫時驅走了身上的東西,但今天晚上她必然還會回來……你們吃了鴛鴦鍋,這事兒巴將軍也管不了……要我說,趁這幾天,把該辦的後事都辦了吧。到了下面,歡迎你們小兩口再來照顧我生意啊!”

難道真的沒救了?我低下頭默然無語。就在萬念俱灰的時候,老頭突然端給我一碗茶。

“放心,船到橋頭自然直。小夥子,喝了這碗安魂茶,補補精氣再說。不然沒等冤魂索命,你就先累死了。” 茶一入口,淡淡的香氣沁人心脾,我一晚沒睡的疲勞一下子驅得乾乾淨淨。

“今天晚上,你給洞子張打個下手,就待在那兒……山城三教九流都好他這一口火鍋,你在那兒還怕找不著高人幫你?”

這話在理!聽老頭這麼說,我一下子有了希望。沒錯,解鈴還需繫鈴人,在洞子火鍋沾上的事情,說不定也能在那兒解決!

第六話


我本以為自己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畢業,打個下手還是沒問題的,沒想到卻總是給張老闆幫倒忙,反而拉低了他的效率,被灰溜溜地趕到了一邊。

坐在店門口,我百無聊賴地刷著微博,看著天色漸黑,張老闆收拾材料。

“在幹嘛呢?”一股香風襲來,耳後傳來一個輕輕的聲音。

“刷微……”話剛出口,我突然僵住了,冷汗從額頭滴落,小心翼翼地扭著頭,用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身後的倩影。

我一個激靈跳了起來,躲到張老闆身後,哆哆嗦嗦地指著那個方向:“喬……喬淺……” 張老闆放下手裡的菜,用圍裙擦了擦手:“我不管你們有什麼恩怨,巴將軍的地盤,百無禁忌!”

喬淺從黑暗中露出一張臉來,帶著委屈的淚花:“阿川……我從來沒有強迫過你什麼……鴛鴦鍋的事兒,也怪不得我……”

我忍不住衝她大喊:“那你走啊!為我好就趕緊走!”

張老闆似乎看不過去了,一把將我從身後扯了出來:“天理循環,她也做不了主……你一個男人,能不能有點擔當!”

他端出一個鴛鴦鍋,“砰”地一聲架在桌子上:“你們先聊,我繼續忙去了。一會兒別忘了結賬。”

我戰戰兢兢地坐了下來,看著喬淺從夜色中走出,邁著優雅的步伐坐在我對面。

“阿川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喬淺低聲說著,拿起筷子在紅湯裡涮了一塊黃喉,然後在茶水裡濾了濾,送到了我的碗裡。

眼前的一幕讓我有些恍惚。記得第一次和喬淺出來吃火鍋,我逞強要吃紅湯,結果辣得半死,喬淺為了讓我嚐到原汁原味的重慶火鍋,都會把菜在紅湯裡燙好後,再放到白水裡過一遍。而黃喉,也是我最愛吃的菜……

這樣熟悉的場景,將我的恐懼也沖淡了不少。我夾起那塊黃喉吃下,猶豫了幾秒,夾起一片羊肉在白湯裡涮好,放到了她的碗裡。

“過去都是我吃白湯你吃紅湯……想不到現在卻反了過來。”我努力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喬淺卻沒有吃,低頭流下淚來:“阿川……這幾年你過得還好嗎?”

“不好,”我搖了搖頭,“當年你執意要走,讓我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錯過了校招季,好不容易才找到工作,用了三年才勉強走到正軌……現在你又把我毀了。”

“對不起,”喬淺哽咽著,“當年我媽一定逼我回來,甚至說我不回家就自殺……我也沒有辦法……”

“行了,”我打斷了她,誠懇地盯著她的眼睛,“既然過去了,我們各自鬆手不行嗎?你能放過我嗎?”

喬淺搖了搖頭:“我沒有辦法……我現在被限定在了你的身邊無法離開……你也會慢慢被我吸走陽氣……這是改變不了的。”

“我當多大的事兒,原來就是個陰陽扣啊。”一個尖利的嗓音突然響了起來。

我回頭一看,一個濃妝豔抹的老婆婆翹著腿坐在一邊,抽著一杆老式煙槍,斜眼看著我們。她的身邊站著幾個老頭,其中一個正是茶館那位。

茶館老頭衝我笑了笑,指著老婆婆說:“這是觀音橋的嚴奶奶,紅事白事都熟絡得很,要說山城誰有辦法解開這陰陽扣,非她莫屬了。”

嚴奶奶哼了一聲:“現在才知道恭維我?早五十年幹嘛去了?”

茶館老頭尷尬地一笑:“淑芬,外人在場,年輕時候的事兒就別提了……我們都一把年紀了,還說這個幹嘛……”

嚴奶奶白了他一眼:“行了,和你那幫死鬼追憶似水年華去吧,這事兒交給我了。”

茶館老頭衝我擺擺手,和其他幾個老頭坐到一邊去了。

我衝老婆婆作了個揖:“這位……嚴奶奶,您真能幫我?”

“他都把海口給我誇出去了,我不行也得行了,”嚴奶奶看了一樣幾個老頭的方向,不滿道,“真是的,寧願天天晚上陪這幫死鬼也不肯去我那兒坐坐……”

“死鬼?”我覺得有點彆扭,這不一般是對丈夫撒嬌才會用的詞嗎…… 嚴奶奶似乎看出來我在想什麼,嗤笑一聲:“那幾個是他老戰友,不過現在也只能每晚在這個洞子才能見面了……我叫他們死鬼,你可別想歪,字面意思而已。”

我琢磨了一下這句話,嚇得不敢再問,縮著脖子往老頭們的反方向退了退。

嚴奶奶看了一眼喬淺,磕了磕煙槍:“你們這事兒啊……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第七話


我好歹也在職場混了幾年,聞絃聲而知雅意,掏出兜裡所有的現金遞了過去:“那嚴奶奶您看,這話該從何說起?”

嚴奶奶數了數鈔票,滿意地笑了笑,坐直了身子:“要解開這陰陽扣啊,有兩條路。其一呢,是我曾經聽到的法子……早些年間,成都有個女娃,結婚一個月就成了寡婦,思念丈夫成疾,就請了陰陽鍋……但後來又後悔了,託人託到了武侯祠,才解決了這事兒……”

我一聽,頓時來了精神。諸葛武侯的大名,誰人不知?這法子定然靠譜!

“找個八卦俱全的地界,再擺上一道火鍋。所謂以毒攻毒……你猜猜,這回要擺個啥子鍋噻?”說到這裡,嚴奶奶居然賣起了關子。

我凝神想了一想:“武侯……八卦……難道是……”

“對頭!”嚴奶奶一拍大腿,“這個鍋底,就叫‘九宮格’!”

我聞言一愣,忍不住環顧四周,就這家店裡,至少有七八個九宮格正在燒著。就……這麼簡單? 嚴奶奶繼續說道:“當然,這九宮格也沒這麼簡單。首先這鍋底,得用蛇骨、虎筋、豹胎……共九種名貴藥材,熬煮時候,得湊齊九個有能耐的高人,上告羅睺、計都等九曜星君……”

“停停停……”我趕忙打斷了她,“神神叨叨的,煉仙丹吶?我哪來這麼大本事湊齊這些?”

“不然你以為呢?”嚴奶奶瞪了我一眼,“這可是從閻王手下搶人……”

喬淺囁嚅著說:“阿川,我家還有些積蓄,要不然……”

我擺擺手:“我去過你家,知道你媽也沒什麼錢,再說多這幾萬塊也頂不上什麼用……嚴奶奶,您還是說說,這第二條路吧?”

嚴奶奶此時卻突然住了嘴,似乎有些猶豫,好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其二……既然陰陽相逆會害你性命,索性就陰陽一統罷了……”

我差點沒忍住罵出聲來:“什麼意思?這就是要我當鬼咯?”

喬淺卻彷彿聽懂了什麼:“阿川,嚴奶奶的意思是……讓我……還陽……”

什麼?我今晚受到的驚嚇加起來也沒這句話大。喬淺是死了三年的人了,骨灰還在公墓裡埋著呢,怎麼可能還陽?

嚴奶奶眯起了眼睛,似乎帶著一些危險的光芒:“你聽說過……借屍還魂嗎?”

我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誘惑,試探著問:“您的意思是,找具剛死不久的屍體,讓阿淺……” “不,屍體可不行,得是生龍活虎的年輕姑娘,還必須對你十分信任,心甘情願入套才行……”嚴奶奶話音一落,又抽起煙不說話了。

信任我的……年輕姑娘?這一時半會兒這要到哪裡去找?我不由得發起愁來。

“叮咚”手機突然來了一條微信。我拿起一看,突然愣住了。

“學長,我抽中一張去重慶的免費機票,明天就去旅遊啦。聽說你也在重慶,要不要一起吃頓飯啊?”落款是一個燦爛的笑臉表情。

我深吸一口氣,看了看老神在在的嚴奶奶和楚楚可憐的喬淺,內心忍不住掙扎起來。

“你只五天命了。”嚴奶奶冷不丁地提醒了我一句。

我一咬牙,下定決心,回覆了她:“那就這麼定了,學妹!”

打完這幾個字,我渾身溼透地癱在了椅子上。

第八話


“學長,這麼神秘,你到底要帶我吃什麼好東西啊?” 顧涼乖巧地跟在我後面,看我一直沉著臉不說話,才小心翼翼地揪了揪我的衣角。

我不動神色地側過了身子——因為真的不知道要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學妹。我承認自己不算個好人,但還做不到面帶微笑地將一個信任我的人送入深淵。

“前面就到了……這是重慶最正宗的洞子火鍋,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嘻嘻,”即使背對著她,我也能聽到顧涼帶著笑意的聲音,“我相信學長找的店肯定超級好吃,學長最靠譜了!”

火鍋店門口,張老闆注意到了我,放下手中的活計,皺著眉頭看了顧涼一眼:“阿川,這是誰?”

我心裡“咯噔”一下——不好,被張老闆看見了!

據嚴奶奶說,山城上下,只有這裡風水最好,適合辦事,所以張老闆的火鍋店才會開在這裡。但我們即將做下的事,到終究還是屬於傷害無辜,巴將軍是否會同意還不得而知。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乾脆瞞著張老闆先把生米煮成熟飯。

我額頭沁出冷汗來,支支吾吾地說:“這是我……朋友,專門從外地來的。”

沒想到張老闆聞言居然一揮手:“既然是外地的先生,就別拜巴將軍了……道不同,衝撞了不好。”

我懵懵懂懂地拉著顧涼走進店裡,才猛然反應過來,張老闆估計是把顧涼當作我請來解決事情的風水師了!

和顧涼落座,我用眼角的餘光斜視一邊,嚴奶奶和茶館老頭坐在鄰桌,悄悄對我點了點頭。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顧涼已經開了口:“學長,想不到還真的有火鍋店啊,午夜了生意還這麼好……我還以為你之前是找個藉口拖延時間呢……” “拖延時間?”我一愣,“哪有大晚上拖延時間不讓你回去的,除非……” 說到這裡,我自覺失言,尷尬地閉了嘴,卻看到顧涼已經臉蛋通紅地低下了頭。

火鍋上來了,我連忙指著菜餚緩和氣氛:“吶,嚐嚐這最正宗的重慶火鍋……我知道你不愛吃辣,專門要了這種鍋底。”

眼前的火鍋,看上去像是兩個同心圓。大圈裡全是紅湯,但正中的一個小環內,煮著一小片白湯。這種鍋底,有些外行的火鍋店也會叫做“鴛鴦鍋”,但最正確的叫法,是“子母鍋”。

沒錯,這就是嚴奶奶所說,解決問題的辦法。如果說,吃了鴛鴦鍋會“雙宿雙飛”,那吃了子母鍋,便是“你中有我”。

顧涼嚥了咽口水,夾起一片豆腐要涮,我趕忙攔住了她:“別急……我有個人要介紹給你認識。”

喬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坐到顧涼的對面,對著她露出了一個不忍的歉意笑容:“你好,我叫喬淺……是阿川的……女朋友。”

顧涼的眼神一下子變了,筷子上夾著的豆腐不小心掉在桌上,她手忙腳亂地去夾,被我先一步攔住了:“沒事,掉了就算了。”

顧涼抬起頭,勉強擠出一個失望的笑容:“學姐你真漂亮……和學長好配啊……”

喬淺似乎從顧涼的笑容裡看出了什麼,扭頭瞪了我一眼:“謝謝學妹的誇獎……我是本地人,你遠來是客,好好嚐嚐重慶美食……”

她在白湯裡涮了兩塊肉,分別夾給了顧涼和自己。我則硬著頭皮在紅湯裡涮著菜,不聲不響地吃著。

看到顧涼吃下了那口菜,喬淺突然站了起來,對顧涼鞠了個躬:“小妹妹,對不起……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顧涼彷彿想通了什麼一般,突然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啤酒,仰頭一口氣喝完,大聲對我們說:“學姐學長,我祝福你們……不用指教了,我也不想沒事來打擾你們……”

她也站了起來,揉揉眼睛往外走:“學長不好意思,我突然有點急事……先回去了……學姐,替我照顧好學長……”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我苦笑一聲。傻姑娘,你和喬淺說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嚴奶奶面色凝重地點點頭,喬淺嘆了口氣,向顧涼消失的方向飄去。

第九話


這一晚,雖然沒有喬淺在,但我依然沒有睡安穩,整夜都在擔心事情是否順利。 直到早晨,我接到了顧涼的電話。

“學妹……你找我有什麼……”

“阿川,是我……”那頭雖然還是顧涼的音色,但卻給我完全不同的感覺,“成功了,我馬上去找你。” 酒店大堂,我見到了顧涼……或者說喬淺。

喬淺愛穿的長裙披在了總是運動裝的顧涼身上,讓我覺得有些違和,但卻又帶來了一種異樣的熟悉感。我有些不敢相信,試探著問:“你是?”

她溫柔一笑,替我撩了撩鬢角:“陪我回一次家吧……三年沒見我媽了。”

成功了!我的命保住了,而且喬淺也回到了我身邊!

去喬家的路上,我忍不住問喬淺:“現在……你什麼感覺?”

喬淺笑盈盈地說:“很好……雖然和這幅身體還有些不協調,但我已經很滿意了……而且顧涼的記憶也都在我腦子裡,以後應付她的家人朋友沒什麼問題……不過為了避免有破綻,慢慢的還是和他們斷掉聯繫吧……” “那……顧涼是不是已經……”我支支吾吾地問道。

“她……還沒死,”喬淺嘆了口氣,“她也在這幅身體裡,只不過失去了對身子的掌控。我的所見所聞,她也能完全感受到,她會眼睜睜看著我以她的身份生活,和她的親人朋友交流,卻對一切無能為力……”

見到了喬阿姨,她疑惑地看著我們。喬淺走上前去,把她拉到一邊,講了些只有母女二人才知道的事。沒一會兒,兩人就相擁而泣。 喬阿姨一手抹著眼淚,一手緊緊拽著喬淺不放:“淺淺你終於回來了……媽媽想死你了……當年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非逼你回來,你也不會……我也是沒辦法,你爸死得早,我真的離不開你,你去外面讀幾年大學我已經快瘋了……”

喬淺哽咽著安慰媽媽:“沒事媽媽,我不怪你,你看我不是回來了嗎……” 我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一邊,讓二人享受重逢的時光。直到夜色漸深,她們情緒穩定了,才開口道:“阿姨,過幾天阿淺還得和我回去……她畢竟用的別人身體,為了避免懷疑要先回去幾年,等風頭過去了,到時候是我們回重慶還是把你接過去,都好說……”

“好好好……”喬阿姨忙不迭地點頭,“記得回來就好,我不會再幹涉你們了……” “阿淺,”我站了起來,“你繼續陪阿姨,我去下洞子火鍋……這次多虧了嚴奶奶他們,我得好好感謝一番。”

第十話


進店的時候,張老闆只是瞥了我一眼,沒有和我說話。我有些奇怪,不過到底心虛,也不敢問他,只是進門直奔嚴奶奶。

她和茶館老頭早就坐了許久,連連招呼我過去,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餚。

“事情成了吧?”嚴奶奶得意一笑。

“這事兒辦的,安逸!”我衝她一比大拇指,端起酒杯,“敬您一杯!”

接著我又對茶館老頭端起了杯子:“大爺,這次也多虧了您……我和您萍水相逢,您卻不求回報地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沒說的,我幹了!” 茶館老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稍微側了側身子,沒有接我的這一杯:“老漢我……也不能說是不求回報……”

哦,這話怎麼說?我有些好奇,還沒來得及問,電話響了起來。

“阿川,你胃不好,晚上少喝點酒,知道嗎?”

“放心吧阿淺,我有數……”掛掉電話,我衝大家歉意地一笑,“你們看,剛回來就管上我了,以後的日子啊,苦嘍……”

這邊,張老闆端上來一份火鍋:“喏,怕你對鴛鴦鍋有心理陰影,專門換成了子母鍋……放心吃吧!”

“沒說的,您仗義!”我哈哈一笑,在白湯裡涮起了肉,“這幾天我都沒好好吃過飯,今天可以放心吃一頓了……”

酒至半酣,我問出了一個困擾自己許久的問題:“你們說,我當初來吃個飯,怎麼就那麼巧和喬淺遇上了呢?” 嚴奶奶笑了笑,指指店裡的擺設:“小夥子,你看這桌椅板凳的擺放,那是有講究的……這是個風水陣,老婆子我親手佈下的……專門吸引心有牽掛卻陰陽相隔的人鬼前來相會……你和那女娃會來這裡,都是命數使然啊……”

我一個激靈:“這……嚴奶奶您佈下這麼個陣是做什麼?”

茶館老頭嘆了口氣:“還不是為了我……我啊,前段日子腦子裡長了個瘤,隨時都會一命嗚呼啊……淑芬呢,怕我殘魂迷失,特意布了這個陣,就是為了確保以後還能相見……”

我好奇地問:“嚴奶奶,您神通廣大,沒有算算大爺哪天過世?” 話一出口,我突然意識到不對勁,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哪有當面問人家哪天死的?

沒料到,嚴奶奶卻不以為意:“怎麼沒算過?六月初三。”

我翻出手機上的日曆,一眼看去,卻愣在了當場。

今天,已經是六月初四了。 我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往桌下看去——茶館老頭的椅子下面,空蕩蕩的,沒有腿。

看到我發現了,他嘆了口氣:“沒錯,小夥子,我已經死了。”

我不知道說些什麼,絞盡腦汁想著怎麼才能不尷尬,卻聽到嚴奶奶說了一句讓我震驚的話。

“小夥子……謝謝你了,這子母鍋的法子,我本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有你們幫我這一番實踐,我就有把握了……”

聽到這話,我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我強笑著站起來:“那什麼,二位……我女朋友管得嚴,我得趕緊回去了……”

剛要邁開腳步,卻突然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嚴奶奶衝我一笑,露出了鑲金的大牙:“小夥子,這子母鍋,好吃嗎?”

茶館老頭嘆著氣,衝我說句“對不住了”,朝我走來。

我趕緊衝著店門口大喊:“張老闆救命!巴將軍快來啊!”

可我看見的,卻是張老闆拿著紅布將巴將軍的神像裹住,然後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他們……是一夥的…… 失去了神像的庇佑,茶館老頭也不再猶豫,朝我撲了過來……

第十一話


我是……誰? 對了,我是阿川。哈哈哈,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阿川了!

年輕力壯的身體,就是好啊…… 淑芬關切的眼光朝我看了過來:“怎麼樣?” “安逸!”我微微一笑,拿起她的煙槍抽了一口,“記憶也差不多繼承了。”

老張擦著手走過來:“這麼說,這法子可行?以後,我們三個就能靠著這‘金蟬脫殼’之計,長生不死了!” “行了,收拾收拾東西,別被外人看出破綻來……”我拿出兜裡的手機,笨拙地操作著,“我先陪這小女娃糊弄一段時間……淑芬你算算自己還有多少日子,到時候了我就帶她回來……”

“阿淺,我是阿川……明天我們就離開重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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