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瘋女香草撿了個受傷的兵回來,村裡人都說,香草這是長大了,想男人了。
香草到底有沒有麻瘋,村裡人不確定,他們只知道香草的爹孃都有麻瘋,香草爹是小有名氣的大夫,早年間為了掙點錢給香草娘養身子,挺而走險地翻了幾個山頭去給麻瘋人看病,回來就染上了,香草爹要走,不願連累她們母女,香草娘死活不依,用剪刀劃開自己的手,抱香草爹抱得緊緊的,夫妻二人沒多久就到地下再續前緣,留下香草一個人孤苦零丁地活在世上。
村裡沒人敢接近香草,那個年代,一個麻瘋病人的孩子,沒把她趕到荒山野嶺喂狼,就已經是最大的善意了。
香草住在爹孃留下的破屋子裡,餓了就去山裡摘點野果子吃,爹孃走的時候她已經懂事了,自己琢磨著種點菜,衣服是撿村裡人不要的穿的,偶爾饞肉了,她就造個彈弓,去林子裡打點鳥雀吃,運氣好的話,也能逮到一兩隻笨兔子。
她就這樣慢慢長大,直到戰爭爆發,小鬼子打進村裡,有點門路的都跑了,跑不了的只能日日待在自家地窯裡,過著心驚膽顫的每一天。
香草不怕,麻瘋病她都死不了,更何況只是戰亂,她要守著爹孃的房子,守著她剛剛種好的菜,還有漸漸長成的雞崽。
打仗的士兵見她是個嬌俏的小姑娘,仗著家中無人能做言,想欺負她,她一露出自己脖子和手臂的傷口,那些人就跑得飛快,她在後面“咯咯”笑著追他們:“來呀,不是想娶我回去嗎,怎麼跑了呀,快來呀!”
士兵恨得牙癢癢,佔不到便宜,回去老鄉指不定笑話他們,他們掃了一眼香草的菜地和雞崽,想了個法子,連夜全給禍害乾淨。
香草想去找他們評理,路上撿到一個半死不活的小兵,看面相,應該也就十八九歲,和香草同齡。
遠處噼哩啪啦地槍聲響起,硝煙瀰漫中,多少年輕的生命至此結束,香草雖恨這些當兵的,到底做不來那見死不救的事,把人抗到背上,一步一步地,慢慢蹭回她家的地窯。
小兵傷得不清,腦袋磕到石塊上,左腿膝蓋被子彈貫穿,正汩汩地淌著血,香草爹是太夫,家裡有不少醫書,她多少懂點藥理,用火將刀子燒紅,子彈挖出來,敷上草藥,裹上布。
能不能活就看他的命了,畢竟沒有醫院做手術的條件,子彈打得太深,瘸子是一定了,這還不是最致命的,最危險的,是腦袋,那裡是人的命脈終點,一旦傷子腦子,整個人也相當於廢了。
這次的仗打得不像往常,做做樣子就算,他們村裡村外跑了無數遍,把所有能吃的東西都收集起來,連香草那幾只雞崽都沒逃過,好在她家麻瘋病的傳言到底有些作用,沒人敢闖進屋子裡,地窯裡香草一早就準備了不少的食物,外面在打仗,她就一邊照顧小兵,一邊讀讀醫書。
爹說過,身有一技,好過萬兩黃金。
只是,爹行醫多年,所有經手的疑難雜症都記錄在本子上,唯有麻瘋病,隻字未提,香草有時無聊,就拿自己做做實驗,看看能否找到治癒的偏方。
那小兵醒過來之後,就一直悶不吭聲的,香草給他食物,他就吃,給他水,他接過來大口大口地喝掉,香草要是不給,他能躺在床上待一天,一句話都不說。
香草知道為什麼,但凡是人,醒過來發現自己變成個廢物,恐怕都不會好受到哪裡去。
但其實她想跟小兵說,他這樣,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至少成了瘸子,腦子還在,照樣活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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