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7 天上星,人間情 古詩詞中的七夕節

天上星,人間情 古詩詞中的七夕節

古詩詞中的七夕節

有一對明星,從先秦開始閃爍於詩人筆端,星光延綿不絕,一直照進我們當下的生活

一樣的夜晚,不一樣的消遣。和我們相比,古人少了些燈火輝煌的流連,多了些仰望星空的浪漫。“維參與昴”、“七月流火”,這些《詩經》裡提到的過氣明星,今天的讀者多已茫然莫辨;但有一對明星,從先秦開始閃爍於詩人筆端,星光延綿不絕,一直照進我們當下的生活。

沒錯,那就是牽牛星和織女星。這兩顆比太陽更大更亮的恆星,被我們的祖先想像成一對愛侶,算是“距離產生美”的一種另類註腳。圍繞這對愛侶,好事的古人創造了七夕節,不嫌事多的今人把它打造成中國情人節。

【始於乞巧】

作為節日的七夕,起初無關愛情。

牽牛、織女之名,應當源自先民對星座形狀的聯想。最早見於《詩經·小雅·大東》,作者是位譚國大夫,熱衷於字面雙關義的使用。詩中說:“跂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睆彼牽牛,不以服箱。” 古人把一晝夜分為十二個時辰,白晝自卯至酉共七個時辰,織女三星每個時辰變換一次位置。所以詩人說,那織女白天忙忙碌碌,怎麼沒見她織出漂亮的綢布?看看那位牽牛,怎麼沒牽著牛拉個車?詩中對牽牛、織女二星極盡調侃,卻只及紡織、拉車,或許那時他們的愛情故事尚未形成,否則毒舌詩人不會就此輕易放過。

天上星,人間情 古詩詞中的七夕節

顧名思義,織女是位紡織女工。她屬於神仙編制,智巧自然遠勝凡人,於是民間產生了女子在農曆七月初七向織女星乞巧的習俗。七夕節,又稱“乞巧節”,就這樣橫空出世了。因乞巧的多為少女和童子,又有“女兒節”“小兒節”的叫法。

為什麼選在七月初七?專家也沒說清楚,可以相信的是漢代人已經開開心心地過上七夕節了。東晉葛洪《西京雜記》中載:“漢綵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針於開襟樓,人俱習之。”動物界善於結網的蜘蛛,藝名“喜子”,也很快被請來助興。據載南北朝的七夕節,女子在庭院中擺設瓜果,次日晨如果發現上面結著蜘蛛網,說明所求有應。這個節日就這樣一代代地過了下去。僅活了16歲的唐代詩人林傑留下一首《乞巧》,描寫了唐代七夕乞巧的盛況:

七夕今宵看碧霄,牛郎織女渡河橋。

家家乞巧望秋月,穿盡紅絲幾萬條。

乞巧場景在唐詩宋詞中頻頻出現,如權德輿的“家人競喜開妝鏡,月下穿針拜九霄”,祖詠的“向月穿針易,臨風整線難。不知誰得巧,明旦試相看”,柳永的“運巧思穿針樓上女,抬粉面雲鬟相亞”……宋代詩人楊樸的《七夕》,可謂別出機杼:

未會牽牛意若何,須邀織女弄金梭。

年年乞與人間巧,不道人間巧已多。

大意為:不明白牛郎是怎麼想的,非得要織女織出滿天錦霞,還年年賜予人間智巧,難道不知道世人整天勾心鬥角,智巧已經太多了嗎?借“乞巧”的話題,發洩了滿腹的憤世嫉俗。

【因為愛情】

在地球人眼裡,牽牛、織女分居銀河兩側,這樣的位置,給編故事留下了充分的空間。至遲在漢代,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事應運而生了。《古詩十九首》的第十首,所寫就是這個題材: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鏡頭從牛郎身上掃過,聚焦於織女,看她弄機杼,看她淚如雨,讓讀者真切地感受到那種隔河相望卻無能為力的痛苦。

這首詩並沒有提到七夕。愛情故事融入七夕節的具體時間,殆不可考。到唐代,相思已經和乞巧一同成為七夕詩的兩大主題。另外還有些小主題,如曬衣曬書之類,此處略過。

詩人是富有同情心的,神仙姐姐和神仙哥哥被悲劇了,豈可不以墨為淚,一同悲傷?連詩僧清江,都寫過一首《七夕》:“七夕景迢迢,相逢只一宵。月為開帳燭,雲作渡河橋。映水金冠動,當風玉佩搖。惟愁更漏促,離別在明朝。”狀景言愁,恍若身在天河,“代入感”相當強。

所有神仙鬼怪的故事,都是人間悲歡的折射。白居易的名篇《長恨歌》,敘寫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悲劇,最後幾句回憶兩人在七夕節山盟海誓的情景:“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七夕節演化為情人節,這首詩發揮了關鍵作用。

天上星,人間情 古詩詞中的七夕節

不過,要說七夕詩詞的絕唱,還推秦觀的《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天上星,人間情 古詩詞中的七夕節

這首詞造語精準,章法巧妙,而且表達了正確的愛情觀:只要兩人真心相愛,忠貞不渝,又何必朝暮廝守呢。這點睛之筆,襯托出塵世間多少男歡女愛的庸俗猥瑣。

詩人往往喜歡唱反調。你嫌鞋硌腳,還有無腳人,牛郎織女一年相會一次,不勝過人間的生離死別嗎?唱這種調子的詩人不少,如唐代李郢說“莫嫌天上稀相見,猶勝人間去不回”,李商隱說“爭將世上無期別,換得年年一度來”,徐凝說“別離還有經年客,悵望不如河鼓星”,南宋趙以夫說“尋思不似鵲橋人,猶自得、一年一度”。更有拉嫦娥墊背的,宋代詩人張耒說“猶勝嫦娥不嫁人,夜夜孤眠廣寒殿”。遇到這幫詩人,牛郎織女也是無語了。

熟悉古代“相對論”的詩人,又在時間上做起了文章:不是說“天上一日,下界一年”嗎?照此推算,牛郎織女天天團聚,我們凡人白替神仙操心了。初唐的宋之問在《七夕》詩中已經提出這個疑問:“莫言相見闊,天上日應殊。”意思是,不要說他們相見不易,天界跟我們塵世的時間流速是不一樣的啊。唐末詩人崔塗說得更明確:“自是人間一週歲,何妨天上只黃昏。”相隔一年,那是人間的時間;天上只是一晝夜而已。見識不凡的南宋女詞人嚴蕊也在《鵲橋仙》中附議:“人間剛道隔年期,怕天上、方才隔夜。”

文獻記載“天帝怒焉,責令歸河東,但使其一年一度相會”,分明是指天上的時間,否則所謂的責罰就不成立了;但如果指天上的一年,那人間應該每隔三百多年才能見到一次鵲橋會。這裡確實存在一個巨大的bug,如何修補,只有“天曉得”了。

【古人的買買買】

在物質極大豐富的今天,商家利用中外節日開展促銷活動,聲勢浩大,讓廣大“剁手黨”愛恨交加,也遭到一些人的詬病。類似現象其實古已有之,宋人就把“乞巧節”過成了“購物節”。金盈之《醉翁談錄》中載:“七夕,潘樓前買賣乞巧物。自七月一日,車馬填咽,至七夕前三日,車馬不通行,相次壅遏,不復得出,至夜方散。”

文中的“潘樓”,據《汴京遺蹟志》等書,位於北宋都城汴京的土市子街(今開封南北土街至北門大街一帶),是當時的大百貨市場,所售商品從衣物、書畫、珍玩至各類食品雜物,應有盡有。從七月初一開始,前來購買“乞巧物”的顧客人山人海,交通嚴重堵塞,大宋七夕節之熱鬧、大宋人購物之瘋狂,可見一斑。

北宋名臣司馬光為官清廉,生活樸儉,當然看不慣這種瘋狂和熱鬧。他寫過一首《和公達過潘樓觀七夕市》,嚴肅批評了七夕節表現出來的“紛華”與“浮侈”:

織女雖七襄,不能成報章。無巧可乞汝,世人空自狂。帝城秋色新,滿市翠帟張。偽物逾百種,爛漫侵數坊。誰家油壁車,金碧照面光。土偶長尺餘,買之珠一囊。安知杼軸勞,何物為蠶桑。紛華不足悅,浮侈真可傷。

詩中的“土偶”,是舊時七夕節的兒童玩偶,叫“磨喝樂”。原本是泥塑小偶,後來越做越高檔,價格高得離譜,以至嚇了司馬光一跳。

凡事皆須有度,過猶不及。節日促銷,商家增加效益,消費者得到實惠,可說是皆大歡喜的雙贏局面。只是,一方要講誠信,一方要講理性。

天上星,人間情 古詩詞中的七夕節

更重要的是,當又一個七夕節如約而至,能否抽點時間,和相愛的人一起,看看久違的星空。天上星,人間情,今夕何夕,共同珍惜。

尚佐文

畢業於北大中文系

現供職於杭州出版集團

浙江省詩詞與楹聯學會常務副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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