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2 如果內心有火焰,不要掐滅它

不久前剛剛落下帷幕的第90屆奧斯卡頒獎典禮上,《水形物語》擊敗呼聲頗高的《三塊廣告牌》,摘得“最佳影片”大獎。這樣的結果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女性主角、弱勢群體、黑人角色、超越一切的愛情……《水形物語》可算是對不難預測到的所有奧斯卡喜聞樂見的元素一一解鎖。如此套路太過圓熟,以至於即便是隻看了劇情簡介的觀眾,也可以對一部作品輕易拋出如下論斷——“政治正確”與“奧斯卡定製”。事實上,對已然步入“耄耋之年”的奧斯卡,如果將關注點更多地迴歸電影本身,仍舊能從“多樣性”上看到希望——對於社會現實的多元書寫、對於人性的反覆推敲、對於情感的極致展現:《三塊廣告牌》展現美國社會的分裂境況,並提出彌合的可能性;《逃出絕命鎮》闡釋美國愈演愈烈的種族矛盾,並通過結尾的反轉,讓被壓抑的少數族群得到了宣洩;《水形物語》雖然是奇幻題材,卻相當寫實地塑造出身有殘疾而情感世界異常飽滿的女主角、敢於在危難中對朋友伸出援手的黑人底層勞動者、進退兩難卻不失內心良善的蘇聯科學家……

如果內心有火焰,不要掐滅它

電影《三塊廣告牌》對人性的複雜進行刻畫,讓人印象深刻。

從作品的獨特性而言,現實主義題材的《三塊廣告牌》絲毫不遜於《水形物語》,而且它在對人性之複雜的探尋上,顯然“走得更遠”。編劇出身的導演馬丁•麥克唐納,此前兩部口碑不俗的作品《殺手沒有假期》和《七個神經病》,也都是他自編自導一手包辦。麥克唐納擅長把人物安置在一個貌似平淡無奇的情境中,在此基礎上,一環套一環地將他們推入絕境,進而展現立體、繁雜的不同面向。《三塊廣告牌》的故事發生在平淡、閉塞的一個美國小鎮,女兒在外出時被姦殺,警方卻一直未查出兇手,身為母親的米爾德雷德(由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飾演,她憑藉此片斬獲了今年奧斯卡的影后桂冠)在慍怒與痛苦之下租了公路上的三塊廣告牌,對警方“隔空喊話”,控訴他們的無能……愛與恨、善與惡、罪與罰,在全片115分鐘裡,每隔不到20分鐘,就會被麥克唐納以反轉的方式進行新一輪的刻畫。米爾德雷德痛失女兒,她膽識過人的強勢背後,卻有著宿命、且永遠無法平復的追悔——女兒出門前,兩人發生爭執,她一氣之下喊出“我希望你出事”;罹患癌症被控訴的警長看似無情,對自己的妻兒卻有著難以割捨的深情,並在自殺前匿名幫生活拮据的米爾德雷德支付了廣告牌的租金;警長用一顆子彈結束了自己身心難以承受的煎熬與痛苦,卻引來不可預想後果——性格簡單粗暴的警員迪克森將警長之死完全歸咎於製作三塊廣告牌的廣告商威爾比,把威爾比一頓毒打後,從二樓窗戶丟了出去,這濫用暴力的流氓行為,又為另一場暴力埋下了種子——米爾德雷德居然夜間縱火燒了整個警局(三塊廣告牌被其前夫燒燬,米爾德雷德誤以為也是迪克森所為),而臨時去取信的迪克森不幸被燒傷,竟和威爾比住進了一間病房;結尾的再次反轉同樣出人意料,迪克森意識到自己過去的魯莽和荒唐,渴望親自找到殺害米爾德雷德女兒的兇手。兩個此前勢不兩立的“仇人”,最後卻一道踏上了繼續追兇的路途。自始至終,麥克唐納都未設定一條善與惡的界限,反而時時對這種涇渭分明進行質疑;而觀眾也在對這三個主要人物感同身受後,拋開了自己固有的成見,這正是《三塊廣告牌》故事的精妙與令人回味之處。

如果內心有火焰,不要掐滅它

《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中,90歲的編劇詹姆斯•伊沃裡將17歲少年情竇初開的狀態描摹得細膩而不疾不徐。

與奧斯卡同樣已九十高齡的美國導演、編劇詹姆斯•伊沃裡,憑改編自安德列•艾席蒙同名小說的影片《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獲得“最佳改編劇本”獎。這位曾創作過《看得見風景的房間》《莫里斯》《告別有情天》等多部經典作品的影壇前輩,此番卻講述了一個被他自己形容為“愛之初體驗”的故事:24歲的美國博士生奧利弗在意大利結識17歲的少年艾利歐,並發展出一段朦朧卻又至真至純的情感。宛如對“看山是山”的迴歸,詹姆斯•伊沃裡不疾不徐地將少年情竇初開的狀態加以描摹,柔軟而細膩;更為難得的是,他對於父子關係的獨到處理。影片結尾,奧利弗返回美國,清楚二人關係的父親對失魂落魄的艾利歐如此說道:“命運自有其狡詐之處,它總能在人最毫無防備的時候擊中我們的軟肋。但你要記住:我一直在這裡。站在我的角度來說,大部分父母可能會希望這一切沒有發生,祈禱他們的兒子重新爬起來,但我不是這樣的父母。對你來說,如果感受到痛苦,就去呵護它;如果內心有火焰,不要掐滅它,不要粗暴殘忍地對待它。人常常為了快速癒合反而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才30歲就已經情感枯竭,再開始新的感情時,能付出的也越來越少。但,若是為了不受傷害而故意將自己變得冷漠封閉,那有多麼可惜啊!”這番“愛的教育”如此特別,也可看作是詹姆斯•伊沃裡為自始至終波瀾不驚的故事進行的絕妙註腳。

如果內心有火焰,不要掐滅它

匈牙利電影《肉與靈》中,對夢境與現實的展示奇美獨到。

保有對情感多種樣態的包容與探討,在今年入選“最佳外語片”獎的幾部影片中同樣有所展現。最終獲獎的《普通女人》講述變性人瑪蓮娜痛失愛人後的種種經歷,她不斷被歧視卻又不斷在抗爭,一句“殺不死我的將讓我更強大”讓這個人物充滿力量。俄羅斯導演薩金塞夫的《無愛可訴》,講述一對離異夫婦的孩子失蹤後,兩人滿懷煩惱地向對方推卸著責任。此外,影片還從廣闊的視角展示了民間救援機制——當下莫斯科社會組織給人的暖意,以及更深層次中離婚率居高不下的現實創痛——警方再配合、志願者再投入,也蓋不住冰冷凜冬中一個個家庭的“無愛可訴”。結尾,男人組建了新的家庭,又有了一個寶寶。當嬰兒哭喊著爬向父親,他卻不耐煩地將玩具扔了過去——又一個“無愛可訴”的家庭悲劇已經在醞釀。匈牙利影片《肉與靈》中,左手殘疾的男主角安德在屠宰場工作,幾乎沒有朋友,直到新來的質檢員瑪麗亞出現;瑪麗亞是個性情更為孤僻的姑娘,不僅有人際交流障礙,還有強迫症,但安德卻對她一見如故;而兩人之間還有一層更為隱秘的聯繫——他們每一晚,都做著同樣的夢……一對相識、相吸引的靈魂,在現實生活中如何克服種種障礙,讓彼此接近?這樣一個反向思維的角度很有經典歐洲影片的感覺,也打破浪漫愛情故事的慣用套路,演繹出一個怪誕、奇美而又殘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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