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9 這位魯國家臣發動叛亂,堅持了三年,代表著東周第三次權力下移

魯國“三桓”,是魯國永恆的話題。一代代的“三桓”誕生,又一代代的“三桓”去世。每一代的“三桓”,都會演繹出不同的權力鬥爭故事。

這位魯國家臣發動叛亂,堅持了三年,代表著東周第三次權力下移

公元前538年,叔孫氏家主叔孫豹去世,在經歷了豎牛內亂之後,庶子叔孫昭子被立為新的家主。公元前535年,季孫家族的季孫宿去世,他的孫子季孫如意被立為新的家主。叔孫昭子、季孫如意,再加上孟孫氏家主孟僖子,新一代“三桓”的代表人物都已走上了歷史舞臺。長輩的恩怨情仇,又會讓他們這一代擦出什麼樣的火花?

公元前532年7月,季孫如意率兵討伐莒國,佔領了莒國的郠邑(今山東沂水)。對魯國人來說,這是一場對東夷諸國酣暢淋漓的復仇之戰。三十八年前,魯人費盡心機讓晉悼公同意魯國收鄫國為小弟,卻不曾想招來了東夷諸國的敵視。同屬東夷的邾國與莒國聯手,不但多次擊敗魯國,還在公元前567年秋一舉滅了鄫國,讓魯國“賠了夫人又折兵”!如今季孫如意率軍擊敗了莒國,還搶佔了莒國土地,這是一舉洗刷了數十年來魯國屢敗於東夷人的恥辱!

不但打了勝戰,還為魯國復了仇,這讓季孫如意高興得忘乎所以了。回國之後,季孫如意舉行了盛大的獻俘儀式,並在祭祀亳社時,將莒國戰俘殺死來祭祀周公!以人作犧牲,是商人的祭祀文化;從周文王時期開始,周人就推崇禴(音悅)祭文化:以一頭生菜祭祀,不殺人、不殺牲。在周公制禮作樂後,更是徹底廢除了以人祭祀的這一陋習。可進入春秋後,王權衰落,周禮隨之而衰,殷商的殺人祭祀文化又沉渣泛起,屢屢出現在東周。周公之後的魯國,在打敗了敵人後,居然也啟用了以人為牲的祭祀方式,就引起了當時君子的強烈批評。早年逃亡至齊國的臧武仲就抨擊魯人:“周公恐怕不會再享用魯國的祭祀了吧!殺人作祭品,對周禮輕薄得太過分了,上天還能降福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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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殺人祭祀不合周禮,但這也說明了魯國人對東夷諸國的痛恨。所以才會在戰勝東夷後,才會作出這麼出格的事來。


一場對戎狄異族的大勝,固然令魯人歡欣鼓舞。不過,其負面效應馬上也就降臨了。莒國和邾國這對難兄難弟,立刻前往晉國,向霸主投訴魯國的入侵。不過,事有不巧,晉平公恰好在這一年去世,晉國遭遇了國難、無法出兵,魯國才得以逃過一劫。

伐莒之戰,外來壓力對魯國的影響暫且不表。回到國內,卻意外地在魯國引發了一場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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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孫如意被立為家主後,對家臣南蒯從不禮遇。南蒯是南遺之子,而南遺又是季孫宿深為信任的家臣。南遺是季孫氏費邑之宰,不但頗為能幹,還能經常為季孫宿出謀劃策。叔孫豹去世後,他的庶子豎牛就與南遺聯手,將叔孫豹的兩個嫡子害死,讓季孫氏坐收漁翁之利,憑空得到了大量叔孫氏的土地。如今季孫如意剛當上家主,卻對南蒯不理不睬,這讓南蒯倍感冷落。一時不忿,南蒯就想趕走季孫如意,改投子仲名下。

子仲是魯國公子,即公子憖(音印)。南蒯勸說公子憖取季孫氏而代之,公子憖也大為心動,滿口答應與南蒯合作。光是公子憖,南蒯還覺得不夠保險。他又找到了叔孫家族的叔仲穆子,希望他也能一起參與倒季孫氏的陰謀中來。叔仲穆子,是叔孫氏的旁支,名小。叔孫豹去世後,季孫氏家族在豎牛之亂時在一旁推波助瀾,讓叔孫氏家族大受打擊。現在季孫氏內部出現裂痕,身為叔孫氏家族成員,叔仲穆子也是求之不得。因此,叔仲穆子也答應與南蒯聯手,共同來對付季孫如意。至此,一個由季孫氏家臣、魯國公子和叔孫氏人士所組成的倒季氏聯盟已經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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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季氏聯盟雖已成型,但究竟該從何處下手呢?三人商議了多次,決心還是得先離間“三桓”家族的關係。只有“三桓”家族之間產生了矛盾,他們三人才能趁亂渾水摸魚,達成既定目標。


叔孫氏的家主叔孫昭子,大約在公元前536年成為魯國的再命卿士。公元前532年季孫如意率兵伐莒,雖然叔孫昭子沒有親自出徵,但旗下家臣叔弓卻代為出征。因此,當魯國軍隊得勝歸來,叔孫昭子也就因戰功而成為了三命卿士。周時之禮,一命之官在鄉里以年齡大小為次,二命之官就可在父輩中以年齡大小為次,三命之官就可不論年齡,只要官大,就可排在父兄之前。“三桓”家族雖然都源於魯桓公,但季孫氏因為有扶持魯僖公的功勞,長期位居正卿。如今叔孫昭子先成為三命卿士,那他肯定排在後成為卿士的季孫如意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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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叔仲小就找到季孫如意,故意挑撥道:“叔孫昭子的三命卿士,可以超越父兄,這可太不合禮了!”叔孫昭子不過是叔孫氏家族內亂的受益人,又沒有親自參與討伐莒國之戰、沒有絲毫戰功,憑什麼成為三命卿士?

季孫如意聽了,深感贊同:“是啊!”每一代的季孫氏家主都是“三桓”之長,憑什麼自己在位時就讓叔孫氏排到前面去了?被叔仲小這麼一慫恿,季孫如意立刻派人去通知叔孫昭子,讓他自貶其位。

叔孫昭子聽了,平靜地答道:“叔孫氏不幸發生殺嫡立庶的家難,所以我才能有今天的地位。如果是想以殺嫡立庶的罪名來懲罰我,那麼我不敢有二話;如果不敢廢除國君之命,那麼我的位次早就定下來了!”提及豎牛之禍,叔孫昭子是要警告季孫如意,當年季孫氏在這場禍亂中可是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儘管如此,叔孫氏的地位是國君之命,這可不是季孫氏想廢就能廢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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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孫昭子這番不軟不硬的話,倒是讓季孫如意心虛了,他立刻把這事的責任推到了叔仲小的身上。

南蒯、叔仲小、公子憖三人挑撥離間兩大公族關係未能成功,反而暴露了自身,自然是對季孫如意更加勢不兩立了。


為扳倒季孫氏,公子憖將此事告知了魯昭公,並和魯昭公一同訪問晉國,準備藉助霸主的力量來趕走季孫氏。然而,身為季孫氏家臣的南蒯,此時卻忍耐不住了。因為擔心無法戰勝季孫氏,公元前530年秋,南蒯佔據費邑發起反叛,投靠了齊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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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季孫氏家族的一場內亂,因為南蒯的投靠齊國,性質馬上就演變成了一場叛亂!出訪晉國的公子憖一聽南蒯叛亂,就大感不妙,走到衛國時就甩開副使,搶先一步回國,來查探情況。當他走到曲阜郊區時,得知南蒯確實佔據了費邑反叛,就頭也不回地逃往齊國去了。

倒季氏聯盟的“鐵三角”,一個公然發動叛亂,另一位害怕而逃亡齊國,現在安然無恙的就只剩下了叔仲小。季孫如意對叔仲小也極度痛恨,就要求叔仲昭子將叔仲小驅逐出魯國。

叔仲小聽說了此事,幾天都不敢上朝。

可叔仲昭子卻不傻,季孫如意自己要結怨於人,為何卻要讓叔孫氏來做這個惡人?他立刻命令叔仲小在朝廷待命,並公開宣佈:“我可不想成為別人仇恨的對象!”——要想驅逐罪人,請季孫氏自己驅逐,不要想嫁禍於叔孫氏!被叔孫昭子這麼一擠兌,季孫如意想來也是難堪不已。

不過,對季孫氏而言,也有一件好事。南蒯雖然憤而造反,卻不得人心。回到費邑之前,南蒯殷勤地宴請他所管轄鄉邑的鄉人。可是,有鄉人卻在席間當眾引吭高歌:“我有菜園,卻長出了杞樹!跟隨我的是大丈夫,離開我的是小人,背叛親友之人最恥辱!無奈啊無奈!他不是我們同類人啊!”鄉人,就是費邑的“國人”,也就是士人。南蒯雖然是費邑之宰,但費邑有士人公然宣稱他“不是同類人”,南蒯又能得到多人支持?

可是,事態的發展卻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公元前529年春,魯國派出大夫叔弓率軍前往平叛。魯國平叛部隊將費邑圍了個水洩不通,可強攻了數日,卻始終未能攻克!南蒯在費邑的實力之強,由此可見一斑。也難怪他敢據城而叛,如果不是費邑實力強大,他又怎麼敢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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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叔弓屢次圍攻費邑卻遲遲未下,季孫如意也出離憤怒了——他立刻下令,讓叔弓見到費人就抓起來,當作戰俘!大夫冶區父聽說了此事,趕緊勸諫道:“不能這樣。如果看到費人,天冷則給他們衣服,飢餓則給他們食物,當他們的好主子,供給他們缺少的東西,那麼費人歸附您就會像是回家一樣,南蒯自然就會滅亡。民眾都叛逃了,誰還會跟他困守孤城?如果一味對費人施壓,費人都畏懼我們,那麼就相當於幫南蒯:如果您如此虐待民眾,費人無處可歸,那麼就只能親近南氏了!”

大是大非面前,季孫如意頭腦還是相當清醒,接受了冶區父的建議。反叛的費人見家主如此厚待他們,慢慢地也就不願跟隨南蒯了。

眼看費邑叛亂很快就能平息,最大意外卻突然降臨了。

就在這一年,莒人再次向霸主晉國告狀,控訴魯國三年前的入侵。趁著楚靈王倒臺的大好國際形勢,晉國三軍傾巢而出,在山東半島邊緣耀武揚威一番後,然後在平丘(河南封丘東)舉行了諸侯會盟。盟會上,晉人公開傾向於邾國和莒國,卻不顧魯人訴求,禁止魯昭公參加會盟。在霸主赤裸裸的武力威脅下,魯國不得不低頭認罪。平丘會盟一結束,晉人就把季孫如意抓到晉國,囚禁起來,以示懲戒。直到這年10月,在魯人的強烈抗議之下,晉人才將季孫如意給放回了魯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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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國在國際上遭遇了一次巨大的危機,迫使魯人不得不推遲了解決費邑叛亂的步伐。有了霸主晉國的大力“幫忙”,南蒯的反叛,又幸運地多支撐了一年。作為一位家臣,與魯國公子及公族人氏聯手發動叛亂,公子都已經放棄了,可家臣卻還在堅持,可見南蒯是多麼的頑強!


不過,南蒯的反叛,無論如何都不得人心。

發動叛亂之前,南蒯事先與費邑的各級官吏盟誓,以統一眾人心志。南蒯的家臣司徒老祁、慮癸卻假裝生病,不肯參與盟誓:“臣下願意接受盟誓,卻不幸重病在身;果託您的福不死,病好之後再與您盟誓。”南蒯也不好強迫這兩位家臣,就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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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老祁、慮癸二人見費邑人心不歸附南氏,便主動出面請求與南蒯結盟。

在熬了兩年後,外無強援,內無同盟,正是南蒯最為困難的時刻。見兩位家臣在主動要求盟誓,正是對南氏最有力的支持!南蒯二話不說,馬上就答應了。

可就在盟會之時,老祁、慮癸二人卻突然劫持了南蒯,逼迫他放棄抵抗:“群臣都不忘舊君,因為害怕你才抵抗到今天,到今天已有三年時間了。您如果不考慮後路,費人又不忍心背叛季氏,就將會對您不利!您到哪不能實現自己的心願?請您離開這裡吧!”

被家臣當眾逼宮,這讓南蒯大為吃驚。不過,他很快就冷靜下來,請求眾人給予五天的寬限期。五天過後,見費人鐵了心要回歸季氏,南蒯也就徹底絕望了,只得孤零零地逃到齊國去了。

到了齊國後,南蒯卻不受齊人待見。在陪齊景公飲酒時,齊景公見到他就大喊:“叛徒!”南蒯頓時滿臉通紅,嘴裡卻強辯道:“我不過是想壯大魯國公室罷了!”齊國大夫子韓皙卻毫不留情揭穿了他的老底:“作人家臣還想著壯大公室,罪莫大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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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蒯逃往齊國後,老祁、慮癸二人就率費邑人迴歸了季孫氏。見此情形,齊景公也就作了一個順水人情,派鮑文子將費邑還給了季孫氏。

這場魯國內亂,終於落下了帷幕。


季孫氏的一位家臣,居然佔據一座魯國城邑叛亂,在魯國公子都已放棄的情況下,還堅持了三年之久,足見南氏家族實力的強大。

這位魯國家臣發動叛亂,堅持了三年,代表著東周第三次權力下移

進入春秋之後,首先是王權的沒落,諸侯霸權興起。諸侯國可以不服周王,卻不得不屈服於霸主:齊桓公、晉文公、楚莊王都是霸權興起的代表。然而,隨著歷史繼續向前發展,各諸侯國的公室權力也逐漸下移,權力慢慢下移於各國卿大夫:晉國的六卿,齊國的欒、高、鮑、陳四大家族,魯國的“三桓”,鄭國的“七穆”,都是各諸侯國公室權力不斷下移的典型代表。

如果說霸權的興起是東周的第一次權力下移,卿權的興起是第二次權力下移,那麼家臣的崛起就預示著權力開始第三次下移。季孫氏家臣南蒯的這次內亂,就是權力第三次下移的典型案例:卿大夫們的家臣們也要走上權力舞臺的核心,來介入這場歷史的權力遊戲了。

王倒黴了,諸侯起來;諸侯倒黴了,卿大夫起來;卿大夫倒黴了,家臣起來了……。這就是分封制下,權力不斷下移的外在表現。分封制格局下,權力不斷下移的東周,究竟會走向何方?在當時,或許沒有一個人能看清楚未來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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