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3 郇都舊憶:羊倌

郇都舊憶:羊倌

“放上三年羊,給個縣長都不坐”,這是生產隊時,人們對放羊人的描述。意思是放羊人悠閒,早上和下午放羊,中午休息,還能給自個幹些別的活。

你別說我還真放了三年羊,哈哈,也沒能碰上誰拿縣長位子和我來換。

我剛到生產隊時,虛歲十五,因身小力薄,什麼農活都還不會做,隊長就安排我和兩個成年人放羊,當個跑腿娃。那時,隊裡有一大群羊,除有十幾條羊是隊的,大部分都是社員自己寄養在隊裡羊群的,加起來有二百四五十隻。

當時和我放羊的兩個成年人一個四十多,一個五十多歲。我一來,他們輕鬆許多。每次把羊趕到溝坡上,他們便可以東家長西家短的坐一起聊天。我年齡小,腿腳靈活,則跑前跑後照看著羊群。

郇都舊憶:羊倌

二百多條羊一到溝坡上,就四下散開,各自吃起草來。但其各別羊吃著吃著就想往溝底溝上的莊稼地跑,有時忙的我東追西堵,滿頭大汗。特別是年齡大的那位他自個的羊,因他經常單獨讓自個羊去莊稼地(開小灶),所以每次一到地,這羊就不安生了,屢屢竄到莊稼地裡去啃食莊稼。好像它知道他主人是“領導”,它

想去就去,把誰都不放在眼裡,大有(羊)仗人勢之意……

平時地裡沒有其它社員勞動,也就可睜隻眼閉隻眼,任它興風作浪,為所欲為。若是地裡有其它社員勞動,那可萬萬使不得,絕對不能讓它由著性子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要是不小心讓其它社員看到放羊的搞特權,這傳到隊長耳朵裡,批評一頓還好說,說不定一句話,褲子就擼了(意思是放不成羊了)。

可這羊他才不管這麼多:憑什麼好好地說不讓我吃就不讓吃呢?為什麼呢?我就要去!咋地?

所以,每次當地裡一有人勞動時,我就得有一陣子忙活了。

郇都舊憶:羊倌

這隻羊瞅著空子就亂竄,刁鑽之極。他亂跑不小說,其它羊看見了也“咩咩”的叫著跟上蠢蠢欲動:它能去我們也能去,大家跟上!它們像發瘋一樣,東突西跑,有時三個人合力都控制不住局面……

我對他那隻羊真是恨的咬牙切齒,但又無可奈何,敢怒不敢言。

說來也許你不信,這羊似乎都像主家,誰家的主人要是平時做事不講道理,在隊裡屬於歪人,那他家的羊在羊群裡必然是個刺頭,不守紀律。

幹什麼事情都要有竅門,放羊也如此。剛開始放羊沒經驗,老是瞎忙活,為此,沒少讓他倆個諷刺挖苦過。時間長了就摸出了門道,羊在哪個溝坡上,人應該站在哪裡,能控制幾個地方,都心中有數。

每次把羊趕到地方,我就搬來好多土塊,看哪個羊亂跑想去莊稼地,一個土塊扔過去,在羊的前邊騰起一股黃塵,嚇的羊立即扭頭就跑。時間一長,投出去的土塊也有了準頭,砸肚子決不會砸到腦袋上。不過,碰上了懷孕的母羊,那可萬萬不敢砸肚子。

郇都舊憶:羊倌

到第二年,放羊的換了人。我和一個大夥管叫他叫四爺的老頭搭班。老頭子六十多了,瘦瘦的,腿腳相當好。每次去地,都是他在前邊領路,我拿著個長鞭殿後。

一到地,四爺就蹴那,隨手掏出一個早煙布袋,再拿出用舊報紙裁成的條

條,散上菸葉,一卷一搓,舌頭一舔,一根喇叭煙眨眼間就完成了,緊接著劃火點菸一氣呵成,要是順風老遠都能聞到那特有的煙味。

常言道:二月羊,撂過牆。意思是每年農曆的二,三月,遍地無草,羊僅靠啃麥秸,和溝坡上少的可憐的乾草維持生命,個個瘦的皮包骨頭。每次一到溝坡上,就有個別羊帶頭髮瘋般的衝向溝底麥田。往往這時候,平時練就翻溝越嶺如履平地的本就用上了,雙腳齊蹦,從溝頂用最快速度跳躍下去,在羊還沒跑到溝底前把他們截住。一旦讓羊竄進麥田,後果不堪設想,他們會豁出命來,任你用鞭再打都不抬頭,玩命的啃著麥苗。這邊打上去那邊又下來,就像拉鋸一樣,累的我滿頭大汗,好長時間才能維持住秩序。而四爺因為年齡大,只能站在溝頂伸著脖子往下瞅。

郇都舊憶:羊倌

一般人不留神,會以為羊都是一樣的,其實不然,羊也和人一樣,一個羊一個臉形。二百多條羊我閉著眼睛能想出哪個樣是什麼臉形。

我們村位於峨嵋嶺的坡沿上,村子的南邊全是南北縱向的深溝,這對放羊來說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但溝坡上分佈著雨水衝下的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鑽眼(雨水衝後留下的深洞)。羊有要是一擠,就有可能掉進去。有時能及時發現,有時回去點數時才能知道,那就得費周折了。有的鑽眼有草遮著,口小肚大,羊掉下去根本發現不了,只能一邊走,一邊學羊叫,聽哪裡有羊的回應。由於經常聽羊叫,我已經能把羊的叫聲模仿的維妙維肖,這在找羊過程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跑的時間長了,對各個鑽眼的分佈,大小深淺,都瞭如指掌。哪個鑽眼羊容易掉下去,也心中有數,提前做好預防。

郇都舊憶:羊倌

我們村小,總共兩個生產隊,不到四百口人。每個隊各有一個羊群。放羊都是一老一少,另一個隊的放羊小孩和我一般大,叫耀成,眼睛大大的,白白淨淨。從小出生在陝西耀縣,因為父親犯了錯誤,被扣上了一個現行反革命的帽子,全家打回原藉,在村裡接受改造。

天氣暖和時,他總穿著一件不知是他哪個哥退下來的黃褂子。(我們那時候總是穿哥哥的舊衣服,經過翻新再做小)每次看到他,我總會想起魯迅一篇小說裡有個叫(閏土)的,似乎覺得他倆很像。

因為是同齡人,每次我倆到一塊就有著更多共同語言和說不完的話題。大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覺。一到中午,我倆就提著草籃子相伴著下到溝裡,把草割滿後,就像探險家一樣,專門去爬半溝上一般人不容易上去的破窯洞,一探究竟。

有次,我倆攀爬位於耀成那個生產隊的果園下方,一個過去人躲戰亂的土窯洞,進了洞裡後發現窯洞裡有上邊水沖塌下的泥土,心裡就盤算著這肯定和地面相通了。我倆一商量,就用鐮刀換著班把上面的土往下刨。要知道上面可是個很誘人的地方,裡面栽有杏,蘋果,梨等時令水果,逢節時,隊上會給社員每家每戶分上一點。平時由一個叫成子的孤老頭子照管,四周高牆圍著,裡邊一般人很少涉足。

郇都舊憶:羊倌

我們用了兩晌時間,終於挖到了地面。當我倆披著滿身黃土,魚貫鑽出僅能容一人通過的土洞來到地面時,那高興勁就甭提了,要不是怕人看見,真想來一段,……什麼?迪士科?去,那時候還沒有興起呢。

緊接著,我倆憑著印象快速的穿過一片茂密的果園,來到園子門口附近的杏樹下。我負責望風,耀成上樹摘杏。

記得當時是五六月份,杏子已經八成熟了,隊裡忙著收麥,沒時間採摘。只見樹上的杏子白裡透紅,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突然,我發現園門口用木棍紮成的籬笆門外太陽光處有個人影晃晃悠悠走到了園門口,壞了!成子老漢來了!我嚇的趕緊跑到樹下對耀成招了一下手:快走!耀成毫不猶豫地從二米多高的樹枝上“嗵”的一聲跳了下來,撒腿就跑……必竟讓人撓住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當跑到園中間的果樹地時,我倆停下了腳步:咦?奇怪,怎麼後邊沒動靜呢?正好根前有棵果樹是早熟品種,聽耀成說叫五月香,我倆一人摘一個吃了起來。

那時候,生產隊的果園沒人會管理,不懂得什麼通風透光之類的技術,果樹基本上是自由式生長。人站起根本看不見對面。當我無意間彎腰往園門口那個方向看時,只見有兩條腿已走到離我們三五米的地方。媽呀!跑!我倆像受驚的兔子一樣,一陣狂奔。耀成這傢伙比我跑的快,我跑到溝邊時,他已下到半溝,我跑到半溝時,只見耀成已順著溝底的水壕彎著腰一溜風向南猛跑。

老遠望去,那件黃褂子格外顯眼,就像個大甲蟲一樣向遠處快速移動……

哈哈,整個晌午再沒看見這小子的影,我知道他已跑到很遠的溝岔口轉到另一個溝回家了。

幾十年過去了,小時候的一些事現在想起來還真有點忍俊不禁……放羊的那段時光,至今歷歷在目,難以忘懷……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