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夜寄弟妹(唐·白居易)
感時思弟妹,不寐百憂生。
萬里經年別,孤燈此夜情。
病容非舊日,歸思逼新正。
早晚重歡會,羈離各長成。
《全唐詩佳句賞析》:
①經年:經年累月,喻時間很久。
②除夜:古人講之除夜,一指“除夕”,即十二月最後一日之夜晚;一指冬至前一日,亦稱“除夜”。詩中有“歸思逼新正”,逼是臨近,新正即新年。冬至一過,即近新年,故此“除夜”指冬至前一日之“除夜”。
《除夜寄弟妹》是一首五律。白居易與其弟妹同胞情深,關係融洽。這兩句是說,與弟妹流離東西,各在萬里這外,一別很久,在此除夜,一人對著孤燈,思念之情不能自禁。這兩句儼然一幅孤燈夜坐圖,十分傳神。
除夜作(唐·高適)
旅館寒燈獨不眠,客心何事轉悽然。
故鄉今夜思千里,愁鬢明朝又一年。
《註解選唐詩》:
“故鄉今夜思千里,霜鬢明朝又一年。”客中除夕聞此兩句,誰不悽然?
《批點唐音》:
此篇音律稍似中唐,但四句中意態圓足自別。
《增訂評註唐詩正聲》:
郭雲:婉轉在數虛字。
《唐詩絕句類選》:
“獨”者,他人不然;“轉”者,比常尤甚。二字為詩眼。
《唐詩廣選》:
敖子發曰:首句已自悽然。後二句又說出“轉悽然”之情,客邊除夜怕誦此詩。胡濟鼎曰:“轉”字喚起後二句。唐絕謹嚴,一字不亂下如此。
《唐詩歸》:
譚雲:故鄉親友,思千里外霜鬢,其味無窮。若兩句開說,便索然矣。
《唐風定》:
以中晚《除夜》二律(按指戴叔倫《除夜宿石頭驛》、崔塗《巴山道中除夜書懷》)方之,更見此詩之高。對結意盡(末句下)。
《姜齋詩話》:
七言絕句有對偶,如“故鄉今夜思千里,霜鬢明朝又一年”,亦流動不羈。
《唐詩箋註》:
“故鄉今夜”承首句,“霜鬢明朝”承次句,意有兩層,故用“獨”字、“轉”字。詩律甚細。
《網師園唐詩箋》:
不直說己之思鄉,而推到故鄉親友之思我,此與摩詰《九月九日》詩同是勘進一層法。
《唐詩選勝直解》:
首二句自問之詞,末二句從上生出。
《詩法易簡錄》:
後二句寓流走於整對之中,又恰好結得住,令人讀之,幾不覺其為整對也。末句醒出“除夜”。
《挑燈詩話》:
隻眼前景,口邊語,一倒轉來說,便曲折有餘味。
《詩境淺說續編》:
絕句以不說盡為佳,此詩三四句將第二句“悽然”之意說盡,而亦耐人尋味。以流水對句作收筆,尤為自然。
《唐詩鑑賞辭典》:
除夕之夜,傳統的習慣是一家歡聚,“達旦不眠,謂之守歲”(《風土記》)。詩題《除夜作》,本應喚起人們對這個傳統佳節的很多歡樂的記憶和想象的,然而這首詩中的除夜卻是另一種情景。
巴山道中除夜書懷(唐·崔塗)
題注:(一作歲除夜有懷)。(一作孟浩然詩)
迢遰三巴路,羈危萬里身。
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春。
漸與骨肉遠,轉於僮僕親。
那堪正漂泊,明日歲華新。
《唐詩品彙》:
劉雲:平生客中除夕誦此,不復更作。劉雲:句句親切(“漸與”聯下)。
《批點唐音》:
絕無字眼,自是工緻。一字不可易。
《升庵詩話》:
崔塗《旅中》詩:“漸與骨肉遠,轉於僮僕親。”詩話亟稱之。然王維《鄭州》詩:“他鄉絕儔侶,孤客親僮僕。”已先道之矣,但王語渾含勝崔。
《藝苑卮言》:
昔人謂崔塗“漸與骨肉遠,轉於僮僕親”,遠不及王維“孤客親僮僕”,固然。然王語雖極簡切,入選尚未;崔語雖覺支離,近體差可,要在自得之。
《增訂評註唐詩正聲》:
唐雲:戴(叔倫)、崔俱賦此題,首尾足敵。第三聯,崔似勝戴;然切題,戴終勝耳。苦語實情(“漸與”二句下)。
《詩藪》:
司空曙“乍日翻疑夢,相悲各問年”,戴叔倫“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一則久別乍逢,一則客中除夜之絕唱也。李益“問姓驚初見,稱名憶舊容”,絕類司空;崔塗“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人”,絕類戴作,皆可亞之。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劉辰翁曰:三、四,十字尤捏合。五、六,十字情痛能言,吳山民曰:次聯慘淡,三聯悽惻;結聯著“除夜”,覺前六句俱有味。愚(周珽)謂:崔以“漸與”、“轉於”四字,著意形出“遠”與“親”二字,則崔固晚唐中苦吟者也。“孤燭”句尤渾厚。
《唐風定》:
比(戴)幼公作更盡、更悲。“僮僕”句,右丞有之,後出不妨同妙(“亂山”四句下)。此詩誤入襄陽集中,豈聲情稍稍有彷彿耶?
《五朝詩善鳴集》:
旅況之真如此,真是至文。
《圍爐詩話》:
崔塗《除夜有感》,說盡苦情、苦境矣。
《唐詩摘鈔》:
戴叔倫“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雖中唐,卻遜此三四二句。若韓翃“千峰孤燭外,片雨一更中”,覺又勝此耳。五句全仄,名拗字句,五六亦是必至之情。
《載酒園詩話又編》:
崔《除夜有感》……讀之如涼雨悽風,颯然而至,此所謂真詩,正不得以晚唐概薄之。按:崔此詩尚勝戴叔倫作。戴之“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寥落悲前事,支離笑此身”,已自慘然,此尤覺刻肌砭骨。
《刪訂唐詩解》:
吳昌祺雲:下句尚未極慘,加上句而困極矣(“亂山”二句下)。
《唐詩成法》:
語意雖本幼公,而幼公三四便出題,此三四寫景,較幼公五六卻勝,又結方出題,法變。昔人謂五六不如“久客親僮僕”簡妙,良然。自一二直貫至五六,一氣呵成。三四景中有情,五六“迢遞”、“羈危”合寫,七總收,八方出“除夜”。覺一篇無非“除夜”,與張睢陽《聞笛》同法。
《而庵說唐詩》:
“漸與骨肉遠,轉於僮僕親”,二句寫盡在外真境。今夕飄泊,幸得將完,明日又要飄泊起了,此所以感也。轉得好,合得好。
《唐詩別裁》:
頷聯名俊。“孤客親僮僕”,何許簡貴!衍作十字,便不及前人。
《唐賢小三昧集續集》:
情景悽颯,較勝“一年萬里”之句。
《歷代詩法》:
是閱歷後語,客中除夕不堪展讀。
《唐詩三百首》:
十字(按指“亂山”一聯)十層。
《峴傭說詩》:
《宿衛州》詩“孤客親僮僕”,語極沉至。後人“漸與骨肉遠,轉於僮僕親”,衍作兩句,便覺味淺。
《唐宋詩舉要》:
可與馬虞臣“落葉他鄉樹”一句媲美(“亂山”二句下)。
除夜宿石頭驛(一作石橋館)(唐·戴叔倫)
旅館誰相問,寒燈獨可親。
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
寥落悲前事,支離笑此身。
愁顏與衰鬢,明日又逢春。
《瀛奎律髓》:
此詩全不說景,意足辭潔。
《四溟詩話》:
觀此體輕氣薄,如葉子金,非錠子金也。凡五言律,兩聯若綱目四條,辭不必詳,意不必貫,此皆上句生下句之意,八句意相聯屬,中無罅隙,何以含蓄?頷聯雖曲盡旅況,然兩句一意,合則味長,離則味短。晚唐人多此句法。梁比部公實曰:……戴叔倫《除夜》詩云:“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此聯悲感,久客寧忍誦之!惜通篇不免敷演之病。
《詩藪》:
司空曙“乍見翻疑夢,相悲各問年”,戴叔倫“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一則久別乍逢,一則客中除夜之絕唱也。
《唐風定》:
言情刻露,無盛唐渾厚氣。
《箋註唐賢三體詩法》:
二聯唐人所謂得句。
《瀛奎律髓匯評》:
何義門:結渾成。
《歷代詩法》:
此詩機趣活潑,自性靈中得來。
《載酒園詩話》:
首聯寫客舍蕭條之景,次聯嗚咽自不待言,第三聯不勝俯仰盛衰之感,恰與“哀鬢”、“逢春”緊相呼應,可謂深得性情之分。(《四溟詩話》)反謂“五言律兩聯若綱目四條,辭不必詳,意不必貫,八句意相聯屬,中無罅隙,何以含蓄?”遂改為“燈火石頭驛,風煙揚子津。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萍梗南浮越,功名西向秦。明朝對青鏡,衰鬢又逢春。”只圖對仗整齊,堆垛排擠,有詞無意,何能動人?真所謂膠離朱之目也。
《唐詩成法》:
三聯不開一筆,仍寫愁語,此所以不及諸大家。若寫石頭驛景,可稱合作。古詩“一年夜將盡,萬里人未歸”,此唯倒一字,精神意思頓爾不同,如李光弼將郭子儀之軍也。
《大曆詩略》:
詩極平易,而真至動人,故多能口頌之。
《網師園唐詩箋》:
何等自然,卻極清切(“一年”聯下)。
《歷代詩評註讀本》:
前半寫題已足,後半作無聊語,而以“明日”一結,尋出路法,便不索然。
《唐宋詩舉要》:
吳曰:此詩真所謂情景交融者,其意態兀傲處不減杜公,首尾浩然,一氣舒捲,亦大家魄力。
《唐詩鑑賞辭典》:
長期飄泊,客中寂寞,又值除夕之夜,還獨自滯跡在他鄉逆旅,此情此景,更何以堪。這首詩就真切地抒寫了詩人當時的際遇,蘊蓄著無窮的感慨和淒涼之情。
祝英臺近 其五 除夜立春(宋·吳文英)
剪紅情,裁綠意,花信上釵股。殘日東風,不放歲華去。有人添燭西窗,不眠侵曉,笑聲轉、新年鶯語。
舊尊俎。玉纖曾擘黃柑,柔香系幽素。歸夢湖邊,還迷鏡中路。可憐千點吳霜,寒銷不盡,又相對、落梅如雨。
【集評】
彭孫遹《金粟詞話》:
餘獨愛夢窗《除夕立春》一闋,兼有天人之巧。
許昂霄《詞綜偶評》:
換頭數語,指春盤彩縷也。“歸夢”二句從“春歸在客先”想出。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
“上”字婉細。
陳洵《海綃說詞》:
前闋極寫人家守歲之樂,全為換頭三句追攝遠神,與“新腔一唱雙金斗”一首同一機杼,彼之“何時”,此之“舊”字,皆一篇精神所注。
“每逢佳節倍思親 ”,這是人之常情。除夕,恰恰又逢立春 ,浪跡異鄉的遊子 ,心情之難堪,正是“一年將盡夜 ,萬里未歸人”。這首詞上片極為烘托節日的歡樂氣氛,從而反襯自己的悽苦。
編輯/章雪芳 審核/小樓聽雨 校對/馮 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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