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6 呂鳳子不僅僅是一個藝術家，他是一個大的文化學者，是一個哲人

呂鳳子花甲之年

呂鳳子（1886--1959年）中國近現代著名畫家，書法家和藝術教育家，職業教育的重要發軔者，"江蘇畫派"("新金陵畫派")的先驅和最重要締造者之一。呂鳳子15歲中秀才，師從著名教育家、美術家、書法家李瑞清。1910年在上海創辦神州美術院，成為中國最早的現代美學校之一。在重慶璧山創辦了私立正則藝術專科學校，並擔任國立藝術專科學校（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美術學院）前身的校長。他還以其羅漢畫和“鳳體”書法取得了一生中藝術的最高成就，培養了如朱德群、吳冠中、李可染、劉開渠、王朝聞等一大批當代中國美術大家，在中國美術史和美術教育史上留下了重要一頁，被譽為中國美術界的“百年巨匠”。

蕭平：美與善的典範

一個藝術家僅僅追求美還不行，要善，鳳先生有句名言：「藝術製作止於美，人生製作止於善。」這句話是把人生和藝術聯繫在一起，藝術的最高境界是美、人生的最高境界是善。善和美雖然是不同的詞不同的字，但是它的本意是一樣的是一致的，他還有一句話叫藝術製作。人生製作即藝術製作，你要規劃你的人生成為完美的人生，你要像規劃一件藝術品一樣的去規劃自己的人生。

呂鳳子 白髮空餘三千丈

這些話實際上對於我們今天的中國人來講，實在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們講鳳先生，不僅僅是一個藝術家，他是一個大的文化學者，是一個哲人。是幾個世紀才能一遇的，這麼樣的一個文化大家，這個文化大家還有一個標誌是非常重要的。就是要對社會要有貢獻要有擔當，做為一箇中國的文化人，對我們的民族要有擔當。這個是鳳先生最重要的一點，他有一句長短句講：

淚應涓滴不流，我淌下的眼淚一滴都不能流，血也不留涓滴，不留涓滴，要使長留千古熱。要把對於人類，對於自己民族的千古的熱量要留下去，我的淚我的血都可以流乾，但是我要把我對於人類對於民族的，這種熱要長久的流淌下去，他還有一方印，叫一生好寫稼軒詞，稼軒就是辛稼軒辛棄疾。

呂鳳子作品

這是一個愛國詞人，豪放派的蘇辛詞，蘇東坡和辛棄疾。我們看到他的畫中間，尤其是在抗戰時期作品中間，大量的用辛棄疾的詞來作畫，實際上他就是像屈原像辛棄疾這樣的愛國文化人，所以這是一種精神，非常可貴的。所以有一年我是參加鳳先生百年誕辰的時候，我去丹陽，正好這個時候錢松喦先生的女兒給我打電話，她希望我參加錢松喦先生的一個活動，錢老也是我老師，我理所當然應該參加活動，我告訴她我今天要去丹陽，參加鳳先生的活動，所以錢先生這個活動我就不能參加了。

那麼錢心梅一聽就給我講，對，你應該去參加鳳先生的活動。為什麼呢，因為她的父親錢松喦先生是最推崇鳳先生的，她講他父親生前，曾經對她講，在當代的大家中間，他最崇拜的就是鳳先生，因為他不僅僅是藝品最高，而且是人品最高。張大千先生也講，鳳先生是極具才華的才華橫溢的，但是他的生性又是及其淡泊。他說他只要稍微的在名利上下一點小功夫，他的名氣就會大的不得了。

呂鳳子 不畏強圉

但是他全不屑，還有一個我們江蘇大的學者，姜丹書先生，他在抗戰以後鳳先生從四川重慶回到丹陽以後，寫過一句，他說鳳先生做了一世的教育家、做了一世的藝術家，到頭來還是一枝禿筆兩袖清風，那個時候他們抗戰回到丹陽，一家老小就蝸居在一個小房子裡面，但是即使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中間，他依然第三次毀家辦學，仍然是堅持辦學的理念。第三次在丹陽重建，正則藝專和正則學校，這是什麼精神，所以姜丹書先生講，他是那樣的靜、安靜的靜，那樣的定、安定的定，那樣的勇、那樣的誠、誠懇勇敢。

呂鳳子 追春

他是亂世的中國文化人最好的一種精神，最優良的一種精神。他是那樣的自適那樣的自得，全身心他的快樂就寄託在教育和藝術上，是這樣的一個大的藝術家。這樣的一個藝術家，在二十一世紀開頭的時候，畫壇把他淡忘掉，當然是不應該的；所以我近二十年來，可能不止二十年，一直在搜鳳先生的畫，研究鳳先生的藝術，也宣揚鳳先生的人生和他的藝術；因為這種宣傳對中國的藝壇，對他的淡忘不是鳳先生的一種悲哀。因為本身他淡泊，他不需要別人稱讚他好，別人如果當他面捧他的場，他會很不開心。不是他的悲哀，這個悲哀是中國畫史的悲哀，是中國畫壇的悲哀，為什麼認識不了鳳先生。

呂鳳子 古梅仕女

我們除去他前面講的那些，我所講的他的這種品格。他的這種高深的修養志向之外，他的藝術的高超。今天要著重把我的心得分享給大家，那麼首先我們講他是一個畫家，他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我沒有見過鳳先生，我沒有見過他。我第一次知道鳳先生的名字，是從我父親的嘴裡知道的，他在重慶的時候鳳先生曾經給他寫過一封信，委託他幫他做一件事情，這件事做好了鳳先生也很開心，什麼事我現在都淡忘了，因為我很小的時候我父親給我講的，那個時候他就保留著鳳先生給他寫的一封信，他認為當時40年代在重慶的藝壇中間。能夠寫出像鳳先生信中這樣字的人是沒有的，因為我父親就是一個書法家，他寫趙寫董寫黃庭堅字寫的非常好，所以他告訴我，他當時最認可的藝術家在重慶是鳳先生。

呂鳳子《四阿羅漢》中國畫 人物 77×105cm 1942年

這也是客觀的，為什麼是客觀的，1943年重慶召開了第三次全國美展。全國美展要評獎的那是國民黨時期，要評獎的第三屆。油畫的獎，就是西畫獎評不出來，因為評委意見的分歧，油畫獎評不出來。國畫獎、中國畫獎評委一致的意見，就是鳳先生的《四阿羅漢》，中國畫唯一獎。也是第三屆當時的全國美展，中國畫油畫西洋畫統統只有一個獎。一個金獎就是鳳先生，為什麼現在的人看不上他了。當時的評委，我們可以想見，那個時候評委的文化水準文化學養要比現在評委高的多。這是個事實。

呂鳳子 快樂老農

把他們名字報出來大家都知道，不用多講，鳳先生的繪畫我跟他還有一個關係，我最近慢慢看他的經歷我就知道了，他做教育做了50多年。他的第一次做教師是做的兩江師範附中的美術老師，兩江師範附中，這個兩江師範附中就是現在的南師附中，南京師範大學附屬中學，我的初中和高中都是南師附中畢業，在裡面念過，在那畢業的，所以還有這樣的一層關係。除此之外我跟鳳先生並無關係，為什麼這樣的，不像呂奇先生。

呂鳳子 松下士

他是鳳先生的長孫，他們是有直接的親緣關係，我完全沒有，我為什麼要這樣的宣揚鳳先生呢！實在是因為就是他後面的這句話，因為他是美與善的典範，在畫壇和藝壇的典範，他的一生可能花時間最多的是辦教育，他一自己辦自己的，他在24歲前後。就第一次辦了正則女校正則職業學校和正則藝專前前後後，所以第二次抗戰到重慶的璧山，第二次辦。抗戰勝利回到丹陽，第三次重辦，所以他這個一生中間，一直到51年把這個學校無償的捐給國家，一共是40多年他自己辦學校，他即使在重慶兼任國立藝專校長的時候。他同樣也在正則藝專中間教，所以他又是正則女校正則職業學校和正則藝專，所以我們講鳳先生從二十年代之前，他是中國女子教育的先行者。職業教育的先行者，藝術教育的先行者，這個他教育的一個方面。

呂鳳子 宋人詞意（柳詒徵題詩塘）68x32cm 1947年

自己辦學校，第二就是他在十幾所，或超過十幾所大學中間，做過校長或者做教授，一直到蘇州的江蘇師範學院。這個前後延續的時間是50多年 ，所以講他是做了一世的教育家一世的藝術家。所以他在教育上的貢獻是非常偉大的，我的第一次感動就是在丹陽。正則藝專他的以前的這些老學生，當時都是華髮滿頭，有男的學生有女的學生，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我看到。好像是數十年前他們在學校共處的那個感覺，這個感覺是太好了，我在他們中間感受著這樣一個氛圍，我知道我還沒有看到過這麼多的老年的學生。在回憶在講起他們老師的時候那種真誠的情感，這種真情感是感人的，我就想到當時正則的校歌。

呂鳳子 天涯芳草 69x38cm 1939年

生無涯愛無涯，燦爛如花如霞光，想到這些東西，都是老先生老太太在一起。能夠想到生無涯愛無涯，能夠想到燦如花燦如霞，霞光和花朵。所以這種感受是終身難忘的，所以他教育是成功的，今天我們因為面對藝術品面對他作品的時候，我們著重談他的畫，許多人看不懂他的畫。包括一些畫家看不懂 ，我就想起豐子愷先生曾經講過，人的感官味覺的感官是一個低等的感官 ，我知道我的孫子外孫女，他們吃東西的時候他們都知道什麼好吃什不好吃。味覺很敏感，知道不好吃他就不要吃。但是人的器官，眼睛對於美和醜的辨別，對於美的認識這是一個高級感官 ，豐子愷講他是屬於心靈的嘴巴，我們嘴巴的感覺是肉體的嘴巴，豐子愷的形容非常有趣。

呂鳳子 倚松羅漢

心靈的感官一定要通過教育 ，通過不斷的磨練和認識，才能知道什麼是最好的。什麼是次等的，什麼是差的，那麼我們今天講鳳先生的畫。是頭等的藝術，你說你為什麼說他是頭等的。我為什麼看不出來，我喜歡另外畫的很漂亮，為什麼他這個會是頭等的，所以這個問題始終在我的頭腦裡。我在想怎麼去解決這個問題，怎麼去解釋這個問題，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你光空講，講他怎麼偉大怎麼好好在哪裡。大家都不知道，那麼鳳先生的作品中間實際上包含著三塊。實際上是四塊，書法，繪畫中間大的講是三塊。書法篆刻和繪畫，繪畫中間又分三塊，中間有人物有山水有花鳥，但他是以人物為最多。我們先講比較容易的，他這些東西，篆刻、書法和繪畫又緊密聯繫在一起。

呂鳳子 終南松

首先我們要知道我們中國繪畫的一個重要特點，這個重要特點我以前再三講過，潘天壽先生講，中國繪畫的一個重要特點是什麼，他的綜合性，什麼叫綜合性呢！他是詩文書畫印的合體，書畫詩文書畫和印章，他是一個合體。所以他是綜合性的，所以我們在看畫的時候，我們要從畫裡面能夠看到篆刻的那種趣味，書法的那種情調。詩的那種境界，詩詞的那種境界，這種畫才是頭等的，第二中國畫他是一個意向的，他的最高境界是意向，就是寫意。

呂鳳子 望斷碧山雲

中國繪畫從南宋、宋代過渡到元代之後，中國的文人繪畫就變成了中國畫的主體，所以中國畫這個臺階比較高，就是因為它是文人畫。文人把他的人生的各種情趣理想，全部放到了這個畫中間，用畫來做寄託，所以董其昌說，以畫為寄以畫為樂，我以這個繪畫做為我的寄託。一種寄一種感情的寄託，在這個畫中間有大文人情感的寄託，寄託在這個畫裡。要能夠在這裡面找到，他寄託了什麼，第二是以畫為樂，他的快樂也寄託在畫裡面。

呂鳳子 我自心情勝少年118x40cm 1947年

這個畫為什麼能給他帶來快樂呢，所以我們講的寫意中間有幾個階段，有抒發的階段，有抒情像抒情詩一樣抒發的階段。也有宣洩的階段，像徐渭的畫實際上是他情感的一種宣洩，這種情感是喜悅是快樂。還是憤怒還是悲苦，他通通的放在他的畫裡面，所以這樣的畫才是最高階段的畫。我們看這張畫我們能夠看到這個畫家的心情，看到他的性格，看到他的寄託，看到他的快樂。進而知道他的人生，這個才是重要的，才是真正好的東西，所以正是因為有這些東西。所以中國畫他的臺階是比較高的，我們要了解、我們要對中國的詩文有了解、對中國的書法和篆刻要有了解、我們再對中國繪畫發展的途徑要了解。你說是不是有臺階，這些東西都是臺階，我們必須知道這些東西，而且適當的懂得這些東西，我們才能看懂鳳先生的畫。

呂鳳子 惜春

但鳳先生的畫可能還不止這些，為什麼?因為他的題材中間有一部分，大家都看到畫的是羅漢，畫的是佛教中間的題材，包括他在第三屆中國美展得金獎的。這張《四阿羅漢》它是佛教題材，為什麼在抗戰時期他這樣的一張畫會得獎呢。因為首先你要懂佛教，他在這裡面畫的幾個羅漢，都是非常強有力的羅漢，他是用佛教來比喻人事，那麼你不懂佛教你不知道他想講什麼，他告訴你什麼。所以我講這是一個大的臺階，我們要了解，我們先要知道我們要讀懂鳳先生的畫。對這些東西我們都要有一個瞭解，有一個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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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平，別署平之、戈父，1942年生於重慶，祖籍揚州。現任江蘇省國畫院國家一級美術師，江蘇省文化藝術研究院研究員，江蘇省文史研究館館員，南京大學兼職教授，江蘇省美術館、南京博物院鑑定顧問，江蘇省文史研究館書畫院院長，江蘇省藝術品鑑定評估委員會專家委員、書畫鑑定中心主任。1983年和1996年兩度應邀赴美國，在加州大學等講授中國畫課程；1988年在香港開設中國書畫鑑定講座；1996年在新加坡講授中國書畫鑑賞課程。擅書法、國畫、鑑賞、史論，在各個藝術領域都取得突出成就。中國畫創作題材廣泛，山水、花鳥、人物無不精湛；潛心於古今書畫真偽的辨識及中國書畫史研究，是一位飲譽海內外的書畫鑑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