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9 鞋印(民間故事)

(一)一雙繡花鞋

這天清晨,內河縣賣餛飩的李二去曹太婆的雜貨鋪買作料。雜貨鋪的木門關著,李二暗想,難道曹太婆貪睡未醒?李二隻好走到後門。

李二敲了敲門,卻無人應答,他轉頭一看,窗戶半開著。李二伸頭朝裡張望,床鋪上隱隱約約躺了一個人,他又叫喚了兩聲,躺著的人紋絲不動。曹太婆病了?畢竟是熟人,李二想了想,從窗戶爬了進去。他徑直走到床前,曹太婆仰面躺著,面色蒼白,雙目緊閉。李二疑惑地伸手一摸,觸指處冰涼,他頓時嚇得渾身發顫。

自從王安當了內河縣縣令之後,治理有方,民風淳樸,有夜不閉戶之風。此事上奏朝廷,皇帝頒下了嘉獎令,偏偏這個時候,治下發生了人命案。接到李二的報案後,王安不敢怠慢,帶領仵作衙役直奔曹太婆家。

王安抬眼一瞧,房內很整潔,沒有打鬥的痕跡,木門關閉,窗戶半開,顯然兇手是從窗戶進出的。更奇怪的是,從窗戶一直到床邊有一排異常醒目的鞋印。鞋印細小,很像女人穿的繡花鞋。

很快仵作報告了驗屍結果:曹太婆是被人用布巾之類的東西捂住口鼻窒息而死,死亡時間大概是昨夜二更至三更時分。王安點了點頭,又細心地重驗了曹太婆的屍體。突然,他看見曹太婆的指甲縫裡竟殘留著幾縷血絲。王安吩咐衙役,認真將鞋印拓下來。

經過詢問里正得知,曹太婆有一個兒子,常年出外經商,前年娶了一個媳婦叫桂花。由於曹太婆的兒子時常不在家,而桂花又有些拈輕怕重、加之不太守婦道,婆媳關係一直不睦,桂花乾脆去10裡之外的東街另賃了一所房子居住。

桂花聽到曹太婆遇害的消息,顯得非常震驚。衙役在桂花房間周圍進行了一番搜索,在一個柴垛裡找到了一隻帶有明顯泥印的繡花鞋,不久,另一隻繡花鞋也在曹太婆家小巷外的池塘邊被人發現。通過鞋印對比,證實案發現場的鞋印正是這雙繡花鞋所留下的。

桂花大驚失色,跪下稟道:“大人,這雙繡花鞋雖是民婦日常所穿,但委實不知道何以會出現在那種地方。”王安問道:“那繡花鞋是幾時丟失的?”桂花思索了一會兒,道:“昨日民婦因鞋子髒了,洗後放在臺階上晾曬,夜間忘記取回。”王安沒有再多問話,命衙役將桂花收監。

(二)斷指的和尚

王安沒有急於審案,一連幾天坐在書房,對著拓下來的鞋印呆呆出神。

這天,王安身著便裝悠閒地去會龍寺尋普濟和尚下棋。見到王安,戴著僧帽出迎的普濟有些吃驚道:“聽聞本縣出了件大案,大人還有閒情逸致尋小僧下棋?”王安哈哈一笑,“偷得浮生半日閒!公務再繁忙也得找點雅趣才好。”

弈至半途,普濟好奇地問:“大人抓了桂花,莫非認定她是兇手?”王安抬頭看了普濟一眼,道:“你認為呢?”普濟合十道:“小僧對於破案之事一竅不通,大人不要取笑。”

王安淡淡地道:“這件案子看似簡單,其實複雜得很,桂花的嫌疑雖大,可那雙繡花鞋太奇怪了。兇手在房間內留下的腳印整齊清晰,說明行兇時從容不迫,又怎會逃走時慌亂地將一隻繡花鞋落在池塘邊,而把另一隻繡花鞋藏在柴垛裡,豈不是多此一舉嗎?很明顯,這是嫁禍東風之計,只不過我猜不透系何人所為,與她們婆媳間有如此大的仇隙。”

普濟點點頭,“大人分析得十分有理。”王安的目光突然盯在普濟的右手上。原來,普濟的右手拇指斷去一截,下棋時改用左手拈棋子。王安意味深長地道:“我來此還有另一個目的,想問問你斷指的事。”

普濟一怔,嘆口氣道:“事關他人聲譽,出家人以慈悲為懷,不說也罷。”王安鄭重地道:“如今人命大案,佛語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和尚要眼睜睜地看著桂花遭人陷害嗎?”

普濟無奈地講起了事情的緣由。幾個月前,普濟出外化緣,恰好經過曹太婆的雜貨鋪。曹太婆信佛,與普濟關係極好。普濟信步走進去,鋪內卻空無一人,問旁人方知曹太婆去鄰鎮買貨去了,是她的媳婦桂花看店。普濟有些奇怪,徑直走入後院,聽到了一陣調笑之聲。普濟正錯愕間,桂花和一個男人衣衫不整慌亂地跑出來。那個男人惱羞成怒,扭住普濟,用隨身帶的小刀斬去了普濟的右手拇指,並惡狠狠地警告普濟,不得將此事洩露半句。

王安急切地問:“那個男人是誰?”普濟猶豫了一會兒,道:“是趙秀才。”

趙秀才是內河縣首屈一指的大戶。其實以前王安問起過普濟斷指的事時,普濟言語支吾,就令王安產生了懷疑,他暗令衙役做過調查,得到了一些風聲,不過普濟一直不願告官,王安也只好罷了。然而曹太婆被殺,桂花又遭陷害,這事就有了某種關聯。

臨走時王安望了望日頭,半開玩笑地道:“天氣這般炎熱,我見和尚額頭上滿是汗珠,仍戴著僧帽,莫非頭頂怕光不成?”普濟尷尬地一笑,“大人是官宦,自然應該儀容整齊。”

(三)醉酒的秀才

第二日,王安讓一個衙役捧著請柬去了趙秀才家,請趙秀才過府一敘。趙秀才一見是縣令相邀,欣然赴約。

酒席擺在縣衙的後花廳,王安熱情招待,與趙秀才談古論今,甚為投機。王安更是頻頻勸酒,趙秀才縱是海量,也有八分醉了。席散,王安握住趙秀才的手說:“天色晚了,何不留宿一日?”趙秀才已喝得迷迷糊糊,身體東搖西晃,王安命一個丫環攙著趙秀才去客房安歇。

王安卻獨自一人回到書房,秉燭靜思。過了一刻,丫環走進來道:“大人,奴婢剛才替趙秀才寬衣脫鞋之際,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那趙秀才竟穿了兩雙鞋,他的腳比女人的還小。”王安冷笑一聲:“果然如此,看來我的這番安排奏了效。”

王安隨即去了客房,細細看趙秀才的腳,相當小巧。他令人將桂花的繡花鞋套在趙秀才腳上,竟然十分合適。王安又捋起趙秀才的衣袖,面色一變,不禁沉思起來。趙秀才受人擺佈渾然不覺,王安吩咐丫環:“給他喝一碗醒酒湯。”

醒酒湯灌下去,趙秀才睜開醉眼,見王安神情嚴肅地立在床邊,趕緊坐起來道:“學生失禮了。”正準備下床穿鞋,卻看到一雙繡花鞋套在腳上,大驚失色地道:“大人,這是何意?”

王安不緊不慢地道:“曹太婆被殺之事你應該有所耳聞吧?當時留在兇案現場的只有一串繡花鞋印,也就是說兇手是穿著這雙繡花鞋作案的。”

聽了王安的話,趙秀才的酒嚇醒了一半,“學生自幼患了足疾,為了遮掩這個短處,方才小鞋外面套大鞋。至於曹太婆是誰,學生根本不認識。”

王安叱喝一聲:“好你個趙秀才,欺瞞到本官頭上!這雙繡花鞋你難道不眼熟嗎?”趙秀才頓時低下了頭,汗如雨下。王安接著道:“你與桂花的姦情被曹太婆發覺,你便起了殺心,因你腳小,又不為外人所知,於是你偷走桂花的繡花鞋,潛入曹太婆房內將其悶死,然後故意留下腳印嫁禍給桂花,好個一石二鳥之計!”

趙秀才慌亂地擺著手道:“學生與桂花偷情是實,但殺人之事學生天大的膽也不敢做!”王安問道:“案發當夜你在何處?可有旁證?”趙秀才仔細地想了想,好半天才道:“那夜學生與幾個朋友吃完花酒回家,不料在途中醉倒了,迷迷糊糊睡了一陣。後來醒轉已是半夜,學生掙扎站起,卻發現丟了一隻鞋,害得學生幾乎光著一隻腳回家。”

“也就是說你並沒有人證?”王安在地下鋪了一張白紙,令趙秀才踩上幾腳,“既然如此,本官只好唯你是問。”

(四)洗腳破迷案

拿著趙秀才的鞋印和兇案現場拓下的鞋印一對比,王安皺起了眉頭,他發覺兇案現場的鞋印右腳內側明顯淺了幾分,這是什麼緣故呢?還有曹太婆的指甲縫裡殘留著血絲,表明她臨死前曾抓傷過兇手,但趙秀才的手臂上根本沒有抓痕,難道兇手另有其人?看來案情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王安發佈了一個告示,把桂花無罪釋放,將趙秀才收了監,說真兇已落網,就是趙秀才。

這天,王安特意將母親接來奉養,他是個孝子,到了晚上親自端水替母親洗腳。哪知不小心洗腳盆側翻在一邊,水灑了一地,也弄溼了母親的布鞋。王安趕緊拿起布鞋擦拭,放在地上時已留下一串鞋印。王安呆了呆,若有所悟地沉思一陣,又用手拿起布鞋試了試,突然他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笑意。

第二天天氣陰沉,王安卻步行至會龍寺,邀約普濟暢遊一番。普濟看了看天色,道:“只怕馬上要下雨了。”王安興致極高,“雨中暢遊也有一番樂趣。”

兩人行至半途,果然遇著傾盆大雨,急忙折回,早已成了落湯雞。王安脫下衣衫,普濟也只好除去僧衣僧帽,王安覷眼望去,普濟的光頭上有幾道還未曾癒合的血痕。王安哈哈大笑,普濟一怔,問道:“大人何故發笑?”王安一把拉住普濟坐下,道:“來來來,遊興雖減,但我有一個故事正好講給和尚聽。”

“故事是這樣的。”王安娓娓說道,“有個人與人結了怨,心中不服,無奈他的仇人勢大,他只得將怨恨暫且壓抑在心頭。某天夜裡,那個人外出歸來途中,恰遇他的仇人酒醉臥於荒丘,他本欲殺之洩憤,又恐人命官司纏身。不料他偶然發現,仇人竟然是天生的小腳。他猶豫了一陣,忍住殺機繼續前行。

他經過一個與仇人有瓜葛的婦人家時,看到臺階上晾著一雙洗乾淨的繡花鞋。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的腦中生出了一條毒計。他偷了這雙繡花鞋,在池塘邊故意把繡花鞋弄溼,以便於他接下來的計劃。

他去了婦人的婆家,一切如他所願,因天氣炎熱,那個孤身居住的老太婆沒有關閉窗戶。他脫掉自己的鞋子,躡手躡腳地從窗戶爬了進去。他走近床邊,發現老太婆正熟睡未醒,於是將衣袖遮住了老太婆的口鼻。哪知老太婆突然驚醒,拼命掙扎之下抓傷了他的頭皮。

“捂死老太婆之後,他掏出了藏在懷中的繡花鞋,把繡花鞋套在手上,蹲下身體,一步一步爬到窗前……”

說到這裡,普濟猛地站起身,瞪圓了雙眼望著王安,接著長嘆一聲:“大人明察秋毫,如歷歷在目,小僧自認此計已經天衣無縫,大人何以會懷疑到小僧頭上?”

“很簡單,還是鞋印露出的馬腳。”王安不緊不慢道,“我給家母洗腳時,無意中發現只有用手套住繡花鞋才會留下那麼整齊清晰的鞋印。更重要的一點,我發現右邊的鞋印內側比左邊的鞋印內側明顯淺了一些,我親自用手試了試,如果兩隻手受力均勻,不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而我將右手拇指蜷曲起來,那麼……”

普濟抬起右手,看了看斷去一截的右手拇指,苦笑著說:“百密一疏,一根小小的斷指!使小僧墜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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