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5 驍勇善戰的“斧頭將軍”

記者 楊 靜 文 /圖

驍勇善戰的“斧頭將軍”

驍勇善戰的“斧頭將軍”

贛劇《斧頭將軍》

他是追隨方誌敏走上革命道路的“箍桶匠”,在創建和擴大贛東北蘇區的艱苦環境中,用一把斧頭屢建奇功,威猛難擋;

他是長征“開路先鋒團”紅四團團長,那是一個不怕死的團,爬雪山他們最先,過草地他們最前,飛奪瀘定橋,攻打蠟子口,一次又一次闖關奪隘,為危境中的紅軍殺開一條血路。

他,就是被周恩來、朱德等中共領袖人物親暱地稱為“斧頭將軍”的黃開湘,一位差點被湮沒在歷史雲煙中的驍勇戰將。

追 隨

在方誌敏幹部學院的《可愛的中國》圖片展上,黃開湘的圖像出現在第一板塊,明亮的燈光投射下,黃開湘頭髮根根豎立,眼睛裡有著無法阻擋的勇猛。

1901年,黃開湘出生於弋陽縣漆工鎮黃家村,雖然只是箍桶匠,但有一身好武藝,尤其是一把斧頭,使得虎虎生風。

1926年春,方誌敏回家鄉開展農民運動,黃開湘用做箍桶為掩護,走家串戶,協助方誌敏在近百個村子建立了秘密農協會。不久就由方誌敏介紹,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30年5月,方誌敏與周建屏率領的紅軍獨立團連克樂平、河口、鄱陽等地,鋒芒直指景德鎮。7月初,紅軍獨立團從弋陽縣芳家墩出發,行至樂平段家村後,換上國民黨保安團的旗號,悄悄向景德鎮逼進。6日凌晨抵達景德鎮城門,守城國民黨軍發現是紅軍隊伍,趕快關閉城門,扮作保安團團副的黃開湘迅速將斧頭插進兩扇城門的縫隙中,扮作保安團團長的周建屏馬上向門縫內投進幾個手榴彈,炸得幾個城門旁守城的士兵一命嗚呼。

這一仗繳獲大量槍支和補給,還吸收了一大批煤礦、瓷業等產業工人加入紅軍隊伍。7月21日,根據中央軍委的指示,獨立團擴編為紅軍第十軍,黃開湘為參謀長兼第八十二團政委。8月1日,贛東北蘇區工農兵代表大會召開,成立了贛東北特區革命委員會,方誌敏擔任主席,黃開湘當選為執行委員。9月,紅十軍又攻克鄱陽、湖口、都昌3座縣城,紅十軍主力由3個團擴編為3個旅,全軍6000餘人。不久,地方武裝30多個連加上部分紅軍游擊隊編為赤色警衛師,黃開湘任師長。此時,贛東北紅軍總數達3萬多人。在閩浙贛省第2次工農兵代表大會上,黃開湘當選為省蘇維埃政府執行委員。

後來,黃開湘到達中央蘇區,周恩來親切地戲稱他是“程咬金式的斧頭將軍”,並對他說:“我這塊表送給你,給你這個斧頭將軍裝備裝備。”朱德聽說黃開湘常用斧頭肉搏,就把自己的手槍解下來送給他說:“今後不要用斧頭肉搏了,這支槍就送給你吧。 ”

驍 將

大幕拉開,一束追光,定格舞臺中央——火光點點山路崎嶇、軍號聲聲腳步匆匆,隊伍最前方,一面鮮豔的中國工農紅軍軍旗高高飄揚,旗下,演員飾演的黃開湘冒著密集的炮火,一路廝殺。

在省委宣傳部、省文化廳、省文聯在京舉辦的“紀念三個90週年、喜迎黨的十九大“——江西優秀劇目北京展演週上,贛劇《斧頭將軍》引領觀眾回到了那段艱苦卓絕的崢嶸歲月。

該劇集中呈現的,正是長征中黃開湘指揮的最經典的戰役——飛奪瀘定橋、攻佔臘子口。是夜,觀眾把熱烈的掌聲一次次獻給了這位足智多謀、勇往直前的 “開路先鋒”。

1935年5月,一道天然屏障——大渡河,橫亙在長征中的中央紅軍面前。盤旋在崇山峻嶺之間的大渡河水流湍急,巨浪能掀起幾丈高。蔣介石派部隊前堵後追,妄想憑藉大渡河天險,將2萬紅軍全殲於此。

瀘定橋,就是紅軍快速通過大渡河的唯一路徑。

危急時刻,紅四團團長黃開湘和政委楊成武一道,帶領紅四團直撲瀘定橋——此時,他們距瀘定橋240裡,他們要一晝夜飛奔240裡,奪取瀘定橋。

瓢潑大雨下個不停,腳下是纏在峭壁上的羊腸小道,身旁是咆哮的大渡河水,耳畔是一道更比一道緊急的催徵令……

紅四團完成了這一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29日下午4點鐘,紅四團的22名勇士背插馬刀,手提駁殼槍,帶著手榴彈,爬上了鐵鏈,冒著敵人的炮火向前衝去。

黃開湘在橋頭坐鎮指揮,楊成武帶著第二梯隊緊跟在敢死隊後面配合。全團的司號員集中起來吹起衝鋒號,所有的武器一齊向對岸敵人開火,軍號聲、槍炮聲、喊殺聲震撼山谷。

最終,瀘定橋被拿了下來。但是,這並不是最後一場惡戰。

川甘交界處的臘子口,陡峭的巖壁直上雲天,是紅軍北上抗日的唯一通道。如不迅速拿下,國民黨追兵趕到,紅軍就可能在這裡全軍覆沒;如果調頭回去,紅軍將重新陷入雪山草地的絕境。9月15日,紅四團接到軍委命令:“三天之內奪取臘子口,掃清前進中阻攔之敵。”

在這裡,紅四團遭遇巨大阻擊,10多個小時裡, 5次進攻都沒打下來。

趁著夜色,兩個連,上百人,每個人別了十多顆手榴彈,在黃開湘的率領下開始迂迴突襲。一名被叫做“雲貴川”的苗族小戰士,率先攀爬上了崖壁,然後甩下繩子,黃開湘和戰士們順著長繩一個個往上爬。凌晨,翻越天險的黃開湘帶領戰士們居高臨下用手榴彈炸燬敵碉堡,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激戰,敵軍全線崩潰。

臘子口戰鬥是紅軍長征中少見的硬仗之一,也是出奇制勝的一仗,充分顯示了黃開湘的軍事指揮才能。事後,毛澤東風趣地說:“有斧頭將軍(指黃開湘)和白袍小將(指楊成武)為先鋒,就沒有過不了的火焰山。”

分 離

在此前相當長的歲月裡,邵愛福和姐姐們都不知道,他們的外公,曾是這樣一位英雄。有關黃開湘的一切,邵愛福都是從母親那裡聽來的。

自從跟著方誌敏鬧革命之後,黃開湘經常十天半月不回家。即使偶爾回來一趟,也是行色匆匆,三更半夜進家,天不亮就沒了蹤影。

1933年初,黃開湘回來了。他匆匆翻身下馬,走向老母親跪下,母子四目相對:“兒子要走了,您好好保重身體,等革命勝利,我一定會回來的。”

黃開湘轉身抱了抱一旁7歲的女兒,拉著她的手叮囑:媽媽去世了,爸爸出遠門,你一定要好好聽奶奶的話,要自強自立,照顧好奶奶。

黃開湘的身影在祖孫二人的目送中越來越遠。從此,再無音訊。

紅軍的隊伍前腳離開,白軍後腳就來抓人了。祖孫倆和其他紅軍家屬一道,連夜躲進了深山,一呆就是兩年。

山裡生活的艱辛,邵愛福從小聽母親唸叨——白軍常常來搜山,為了不被發現,大家不敢生火,只能用生野菜、生竹筍裹腹。

一天夜裡,敵人又來了。大家都躡手躡腳,儘可能不發出聲響。突然,“哇……”響起了孩子的哭聲,聲音剛發出一半就沒了動靜。母親扭頭一看,一個年輕的大嫂正神色緊張地捂著懷裡嬰兒的嘴。

半晌,敵人走了,大嫂一隻手還緊緊捂著孩子的嘴。孩子的臉早憋成了豬肝色,沒了呼吸。

邵愛福說,多年以後,說起那夜的經歷,母親仍會啜泣。

後來,祖孫倆成功逃了出來,乞討為生。一場大病之後,年邁的祖母心一橫,把孫女送給了一戶人家做童養媳,拖著殘腿獨自一人乞討回到了漆工鎮。

房子早就被白軍一把火燒了個精光,老人在附近搭了個茅草棚,到處打聽兒子的下落。再後來,她不再找了,每天拄著柺杖到村口去等,直到1951年去世。

邵愛福說,老外婆和母親的心裡一直有個難解的結——“你說黃開湘是一個紅軍戰士,可誰能給你證明呢?又到哪裡去查證呢?”縣檔案館裡,甚至留存了一張“此人在長征途中吃不了苦,逃離革命隊伍,現下落不明”的不實信息,壓得她們抬不起頭來。

這個結,一直到1985年才得以解開。

確 認

在弋陽老城區一休閒廣場,87歲的李松河翻看著一本泛黃的記錄本,清晰地回憶起35年前的那段往事。

1985年《楊成武回憶錄》公開出版,開國上將楊成武在書中多次提到他的好搭擋——紅四團團長王開湘,引起了弋陽縣委辦一位同志的關注。

“這個王開湘,是不是就是下落不明的黃開湘?”時任縣黨史辦主任的李松河帶領一支調查小組,來到北京,面對面採訪了楊成武。

回憶當時的情景,李松河眼睛發亮:“聽說我們是黃開湘的家鄉人,將軍站起來,熱情和我們握手。”

訪談持續了3個多小時。楊成武回憶道:“遵義會議前夕,耿飆團長調師部,黃開湘被派到四團任團長,我任政委。他是江西弋陽縣人,是贛東北紅十軍鍛煉出來的幹部。”他補充說,在江西口音中,“王”“黃”不分,“黃開湘”成了眾人嘴裡的“王開湘”。

一系列確認後,楊成武感慨萬端:“土城狙擊戰、飛奪瀘定橋、奪襲臘子口,場場都是惡戰、險戰,他的指揮才能多次受到毛澤東、周恩來等同志的表揚。過草地是毛澤東點的將,要我們四團為先鋒團,黃開湘一馬當先、英勇果斷,確有大將風度。”

他還詳細講述了黃開湘病逝的具體細節。1935年11月,中央紅軍與陝北紅軍勝利會師,接到中央通知參加全軍團以上幹部會議,兩人策馬一口氣跑了50多里路,出了一身汗。回來的路上又淋了一場大雨,結果都得了傷寒病。“我送他到軍委衛生部住院,沒有想到這一別就成了訣別。”

當時的醫院缺少藥物,只能靠酒精、蘇打水和雲南白藥給戰士們治療。黃開湘連續半個月發高燒,經常神志不清。11月中旬的一天夜裡,黃開湘在高燒迷糊的狀態下扣響了枕頭下的左輪手槍,子彈擊穿了頭部。

“噩耗傳來時,我震驚了,也顧不上自己在患病,躍馬直奔羅漢川紅軍醫院,誰知到達時,黃開湘的遺體已經埋葬了。”

“他是長征的英雄,我們永遠不能忘記他!”最後,楊成武一再交待:“你們回去要好好宣傳黃開湘,他是人民的大功臣。”

此時,距離黃開湘病逝已經過去了整整50年。

李松河說,在關上筆記本的那一刻,感覺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英雄終於有了準確的身份,這對於他的後人也是一個交代。“歷史就像陳年的膠片,免不了塵埃和劃痕,甚至斷裂。”老人緩緩地說,“在時隔50年後,能夠為英雄找回榮耀,這也是我的榮幸。”

邵愛福告訴記者,楊成武曾兩度派工作人員找到了母親,還留下了聯繫方式,交代有任何困難,都可以去找他。工作人員走後,母親關起門,壓著嗓子哭得全身發抖。她把紙條壓在了箱底,再也沒有提起過。

“她要我們牢記外公臨走時的話,要自強自立,不給國家添麻煩。”邵愛福說,“自強自立”四個字像家訓一樣,一代代傳了下來。

懷 念

弋陽,方誌敏幹部學院“群英譜”大型雕像前。冬日暖陽高照,微風輕卷紅旗,來自全國各地的學員常常在這裡駐足,仰視那組史詩般的浮雕——革命烈士昂首站立著,周圍似乎迴響著風吼浪哮馬嘶鳴。

邵愛福每天都要在雕像前走過數十回,每次他都忍不住走上前細細分辨,想從中找到外公的模樣。如今的他是學院的一名保安,除了守衛,還有一項更重要的工作——以烈士後人的身份參與到現場教學中,將黃開湘的故事講給大家聽。“能讓更多人知曉外公的故事,我覺得這個工作很有價值。”邵愛福說。

這是方誌敏幹部學院特色黨課之一。學院將黃開湘的故事挖掘整理出來,打造了“跨越時空的來信”微黨課和與烈士後代對話的現場教學課。兩堂課的主題,都是共產黨人的信仰。

負責打磨兩堂課的羅強,是一名90後教師:“共產黨人的信仰不再是一個抽象的符號,而是各有各的姓名,各有各的故事。它所帶給學員們的精神震撼,遠勝於書本上的說教。”

11月,瀘定縣黨史研究者來到弋陽,他們帶來了很多邵愛福想知道的細節,也帶來了珍貴的影像資料——

繪有黃開湘頭像的路牌立於瀘定縣最繁華的街道“開湘路”上,這裡車水馬龍、店鋪林立;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國不會忘記,不會忘記我……”嘹亮的歌聲在紅軍飛奪瀘定橋紀念館前響起,無數遊客在黃開湘的畫像前駐足,輕聲合唱,深情緬懷。

看著眼前這一切,邵愛福淚水不斷溢出眼眶:外公並沒有被歲月抹去,他“活”在了曾經戰鬥過的地方!

當天,邵愛福的微信朋友圈裡,多了一段話:“外公,您看到了嗎?您為之犧牲的夢想正在成為現實,中國越來越美麗,越來越強大。國家和人民沒有忘記您,您的家人永遠懷念您!”

記者手記

何為先鋒?

勇於挑最重的擔子、啃最難啃的骨頭,是為先鋒。敢於戰勝一切險阻,壓倒一切艱難,是為先鋒。

鬥爭,流血,前一個倒下,後一個頂上來……長征路上, 黃開湘率領的紅四團無愧為攻堅克難的“開路先鋒”。飛奪瀘定橋、突破臘子口,一路英勇奮戰,冒著槍林彈雨,用生命殺出一條血路,推動了歷史的沉重車輪。

我們不禁追問——

是什麼,讓他們視死如歸,衝鋒在前,始終把完成任務看得比生命還重?是什麼,讓他們超越時代,超越生命,在人民心中立起永不磨滅的豐碑?

茫茫草地上,黃開湘頂著一小塊油布,遙對著北斗星,給出了最好的答案,“我們將來革命勝利了,是什麼樣呢?沒有剝削,共同富裕,多好啊!”

黃開湘沒有看到革命勝利的那一天,但他的生命,早凝成了黨旗、國旗上那永不褪色的紅,讓人代代傳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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