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4 古巴,一個遠在"西邊"的"紅色"國家(上篇)

範良君

古巴,是一個我很早就想去看看的國家,許多年了,那曲名為《美麗的哈瓦那》的歌曲猶如梵音般讓我神往,覺得親切,古巴黃糖許多年沒有再嘗過了,似乎仍在我齒間留有餘香。2015年的元月末的一個傍晚我終於實現了自己的願望,轉道巴拿馬踏入哈瓦那機場大廳,但決沒有料想到的是,古巴竟然會是用一片“紅色的海洋”來迎接我:一條並不特別寬闊的廊橋和一間並不排場的機場大廳被一片紅色所包裹:大廳的牆壁與樑柱、工作臺的桌面與擋板、乘客的椅子······

古巴,一個遠在



古巴,一個遠在

哈瓦那機場大廳:"紅色的海洋"

這熟悉的景象並沒有讓已經並不年輕的我 “激動不已”,反倒令我有些不安和緊張,因為我不會這麼快就忘卻自己在朝鮮的遭遇: 進入海關就讓人收繳了手機,登上旅遊大巴就有人“約法三章”,告誡遊客們這裡不能走動,那兒不能拍照,大巴中的兩個朝鮮導遊不知其中哪一個是來監視我們的朝鮮國家安全部的官員······但我的不安與緊張很快就隨著車輪的滾動而漸漸被拋在後面, 這也許與我們的古巴導遊有點關係吧!

他的中文名字叫陸海天,這是他北京大學的老師給起的名字。“海天,海天,海闊天空,從今天起就由我來給大夥海闊天空了!”他見面後的自我介紹很快拉近了我們間的距離。他僅僅一米六多一點的個頭,其身份的“高大”卻讓我忽略了他身軀的矮小:八年在北京大學專攻中國文學的學歷,古巴國家領導人現職外文翻譯。當然,他這身份是我們的領隊事先給介紹的。自我介紹過後,從他口中竟然冒出這麼一句:“我們古巴是西方國家”。這話在我聽來有些怪怪的,對當今為數不多的幾個社會主義國家頗有了解的他是否在暗示我們這群來之社會主義中國的“同志”:大家來到古巴不要過於拘謹,大可放鬆一些?

第二天我們一行將驅車前往巴拉德羅海灘,天剛矇矇亮,我獨自走出賓館到附近的街區溜達,潛意識裡覺得這個國家是不存在安全問題,也不會有人在一旁監視我的。賓館前面的街道很寬敞,一條可以用“陽光大道”形容的人行大道給夾在兩條三車道的車行道的中間,且有樹木相隔,古巴人是否想通過這條“獨樹一幟”的街道告訴人們一些什麼呢?瞧著在人行大道上遛狗和慢跑的古巴人,我如是想。快到出發時間我才回到賓館,此刻,賓館的坪地與大門口,旅行大巴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一色的“Mede in China”,纖塵不染、油光閃亮,很有氣派,眼前景象與我數年前在胡志民市所見的滿街蝗蟲群般的摩托隊伍裡看不到幾輛“Mede in Chind”的情形形成巨大反差,我以為這是古巴人致以我這中國“同志”的一句最動聽的“Good morning!”,足可讓我在早餐時多喝一大碗麥片粥!

古巴,一個遠在

一條給夾在車行道中間的人行大道


古巴,一個遠在

賓館門口一色的“Mede in Chind”

巴拉德羅海灘距離哈瓦那有三個小時的路程,從上車到中途休息的一個半小時的時間裡,陸海天果真海闊天空地給我們不停歇地在說古巴的歷史、古巴的地理與風景名勝、政治與經濟,更多介紹的是我們中國遊客最為關注的他們的醫療、教育與社會保險體系。通過他的介紹,我也證實了自己過去聽到的一些有關古巴的負面的傳聞:古巴國內因為物資的匱乏,老百姓至今仍舊憑票購買生活必需品。


陸海天在介紹古巴時也有意無意間證實了他“我們古巴是西方國家”的說法。當我提到我一早在賓館旁見到的一幢大教堂時,他告訴我,在古巴,即使共產黨員都可以信仰天主教,菲德爾·卡斯特羅也去教堂;還有,也是我不敢相信的,給古巴國家領導人當過多年隨身翻譯的他竟然一直沒有加入過古巴共產黨!在下車休息時,頗為執著的我追著他問:像您這樣身份的古巴人,工資夠用嗎?“不夠!”他不僅回答得很乾脆,還用他的眼神對著我表達了他的無奈,然後又似乎在寬慰我,用輕鬆的語氣補充了一句:“我們古巴福利多!”

古巴,一個遠在

賓館附近的一座教堂

到達巴拉德羅海灘已是正午時分,吃過午飯我們就往海灘上跑。從臥房到海灘要經過好幾個室外泳池和一些娛樂設施:室外酒吧、室外舞場什麼的,當我在海灘看到睡椅上躺著的"紅紅綠綠"、淺海區裡赤身露體漫步的“老外”,在心中好幾次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因為古巴今天仍舊在憑票供應生活物資就小瞧他們,身在西半球的古巴,曾經的中美洲地區最富裕的國家之一,西方的物質文明是他們的很早就見識過了,不值得大驚小怪的。果不其然,在這家賓館,樓內樓外所有酒吧、咖啡廳的酒水與點心都是免費的,夜晚快10點了,室外的劇場仍在表演古巴民間歌舞,沒有找到座位的賓客一個個站立在大樹下,握著手中的啤酒杯有滋有味地享受著,沒有一個要離去的意思。第二天一大早,大廳一角的咖啡廳裡空蕩蕩的,僅見一名酒店的服務員在吧檯後忙著,我心想,即使是收費的酒吧,時辰這麼早也不會營業的,但我仍有心試探地向服務員索要一杯咖啡,他很快給了我,還根據我的要求加了糖與奶,不待我開口,他竟然在我之前道了句:Thank you! 臉上始終堆砌著笑。這情景又讓我回到朝鮮,眼前浮現出一張張面無表情的朝鮮人的臉,在一家自稱五星級賓館的小賣部裡,一塊絕不含金的雞蛋大的金色石頭竟然收下了我一大張"毛澤東"!

巴拉德羅海灘是值得我們長途跋涉前來享受的所在,滿是細柔金沙海灘連綿20餘公里,風不大、浪不高,是休閒健身的美好場地,為了讓我們盡興,陸海天讓我們在海灘又呆了一個上午。早在國內就準備好了游泳衣帽的我始終沒有下海一試,心裡惦記著的是怎麼找到陸海天,核實我在車上聽到的、一些有待確認的數據。

古巴,一個遠在

巴拉德羅海灘

我特地從國內帶來的僅有的一本我著的《域外行吟》成了我敲開陸海天房門的“磚”。很快,這位昔日的北大學生與我成為朋友。我的提問近似科學考察:雞蛋多少錢一個?麵包計劃配給一天是多少?外匯劵怎麼用美元兌換?醫師和商店營業元的月工資分別是多少?這些提問對於國家領導人隨身翻譯的他是不難回答的。

讓陸海天始料不及的是,我耳朵一邊聽他對古巴的介紹,腦海裡一邊在回憶年少時我在自己祖國的生活情景,並將二者一一比照。對於陸海天所說的現在古巴人的生活我是熟悉的:父親幾十元人民幣一月的工資養活我們一家子,大米9分錢一斤、一隻母雞僅需2元錢,但只有在過年過節時才能享受得到,沒有私房、更沒有私家車,但我從未聽到過父親抱怨過誰,因為,即使當時的中國國家領導人也穿著帶補丁的衣服、桌上的飯粒也要捻起塞進嘴裡—— 小學的語文課本里這樣寫著。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盜”,“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遠在西半球的古巴與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中國、還有今日的社會主義的朝鮮一樣似乎都是在遵循二千多年前中國古代思想界老子、孔子的教誨在做,為著社會的安定,政權的穩固。只是我在心底裡隱隱覺得,古巴人做得比我提到的五六十年代的中國和現在的社會主義的朝鮮要好,好許多,因此,我絕不能簡單地用“小國寡民”四字將眼前的古巴“蓋棺論定”,至於古巴的“好”具體體現在哪些方面,還有待我進一步的觀察與瞭解,只是會“苦”了陸海天。

我們中午吃過午飯方才離開巴拉德羅海灘,直到到了新的旅遊景點,我們方才覺悟:因為我們在海灘所呆時間過長,佔用了我們在哈瓦那舊城區的遊覽時間,為此大呼“後悔”,甚至以為:捨棄巴拉德羅海灘這一行程,把時間全部留給哈瓦那也是划算的!

哈瓦那分為舊城和新城兩部分。舊城位於哈瓦那灣西側的一個半島上,是昔日總統府的所在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於1982 年將其列入“人類文化遺產”。 舊城區的普拉多大道、主教大街、武器廣場、聖·弗朗西斯科廣場、大教堂廣場周邊彙集了許多體現新古典主義到巴洛克建築藝術風格的建築:教堂、官邸、賓館、劇場、雕像······但我更迷戀住宅區裡眾多西班牙風格的小樓,我將自己在這裡的遊覽看做了我西班牙旅行的繼續,是對我西班牙歸來後所寫《西班牙建築,愛你沒商量》的補充。在我的文章裡我更多描寫的是馬德里與巴塞羅那的廣場、教堂、鬧市區的高樓與官邸,那裡的建築別具一格,表現了西班牙人熱情、豪放的性格。哈瓦那舊城區裡西班牙風格的民宅、商鋪與旅館給人感覺到的是溫馨與恬適,所表現的是西班牙移民和後來的古巴人對美好生活的熱愛與嚮往。這裡朝街的小樓幾乎一律都有突出於外牆的帶欄杆的陽臺,欄杆很有講究,有各自不同風格的造型,一些小樓還有臨街的門廊,頗像我們廣州市區傳統風格的樓房,小樓外表雖不華麗,但幾乎家家都有天井,天井裡的假山水池、奇花異草獨自享受來之上空的陽光,熠熠生輝、光鮮亮麗,倚著大門朝裡瞧:宛如一幅立體的油畫。“井”邊的過道很寬敞,足可用作客廳與餐室。樓的層高都有五六米,白色牆體上掛上幾幅具有西班牙風情的油畫頗有情調。小樓的主人為著充分展現自己的個性,在牆體的建造上還有意採用了不同顏色的磚石,或者在牆體上塗抹了自己喜愛的顏色:那街邊黃色的小樓據稱是昔日某法官的私邸,一幢粉紅顏色的旅社,名為“兩個世界旅館”,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海明威曾經在這兒下榻過······

古巴,一個遠在

古巴,一個遠在

古巴,一個遠在
舊城區裡的西班牙風格建築

哈瓦那因為其坐落在墨西哥灣入口處、是歐洲和南美洲之間的中轉站和必經之地,有“墨西哥灣的鑰匙”之稱,地理位置非常獨特、重要,許多年來一直是海盜與殖民軍爭奪的目標。城堡,作為一個海港城市的防衛重地,自然而然成為了哈瓦那建築裡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而今的重要景觀!哈瓦那市區城堡數量之多,規模之宏偉,是我所遊歷過的世界各地的大都市都無法與之相比的。我們一行下午與夜晚分別兩次登上聖卡洛斯城堡,下午的登臨是為了在城堡之上俯瞰哈瓦那全城, 眺望一側的莫羅城堡——1762年英國殖民者攻打哈瓦那時,在莫羅城堡前遭到古巴的農民自衛隊的英勇抗擊,城堡之上有一尊石雕,是一名古巴女郎,她有個美麗的名字:哈瓦那,和這名字緊密相連的是一個與她相關的悽美的故事。離開城堡時,我與同伴們都在城堡進口處的一家手製雪茄老店買了點古巴雪茄,儘管我是連香菸也從未抽過的。

古巴,一個遠在

莫羅城堡與城堡上的"哈瓦那"姑娘

夜晚重遊聖卡洛斯城堡則是為了觀摩在那兒進行的一個延續了200多年的鳴炮關城儀式。

步入有一身著古代西班牙軍士服裝的哨兵守衛的門崗,踩踏著鵝卵石,我們一行分別擠進等待鳴炮關城儀式進行的人群裡,不一會,我們就見到了朦朧夜色中列隊走來的一隊西班牙殖民期間裝扮的士兵,他們先是在城堡高處進行巡城換崗,不等他們停歇,又一手持火把的士兵出現在城堡高處有可能是兵營的門口,此刻,現場突然安靜了下來,安靜得可聽到火把燃燒的聲音,在手錶顯示將近夜晚9時的時候,正步走來的手持火把者在隊列前停步,口中喊著我們聽不懂的話語,然後將火把交給隊列中排列在前的士兵,9時正,大炮發出一聲有些沉悶的轟鳴,一聲,僅僅一聲!


古巴,一個遠在鳴炮關城儀式

古巴,一個遠在鳴炮關城儀式就在夜色中的聖卡洛斯城堡裡進行

這種鳴炮關城儀式源自於兩個與古巴無關的殖民者間的鬥爭。哈瓦那在西班牙殖民期間,多次受到英國殖民者的侵犯,後者於1762年從陸路逼近,並在11個月後成功佔領了哈瓦那。但哈瓦那的存亡關係到西班牙在整個中美洲特別是墨西哥的戰略地位,所以西班牙殖民當局不惜血本,最終將墨西哥灣的佛羅里達地區割讓給了英國,換回了哈瓦那,隨即就誕生了聖卡洛斯城堡:每當黑夜降臨,城堡上便以鳴炮為信號,宣告一天中的閉關鎖城、扼守住水陸交通的時刻的開始。

舊城區保存完好、整舊如舊的西班牙風格建築與我剛剛所見的鳴炮關城儀式讓我再一次將陸海天所說的“我們古巴是西方國家”的話咀嚼了許久、許久!

同是面對自己祖國曾經受過的外民族的侵略,南北朝鮮人絕不會在今日的舊皇宮裡向國內外青年演繹當年明王朝軍隊的入城儀式,越南“同志”也不會在順化舊皇宮裡將喜迎狀元北京榮歸的場面排練給前來遊覽的中國遊客觀賞。“西方國家”的古巴卻這麼做了,面對自己苦大仇深的歷史與曾經沾滿自己祖先鮮血的敵人不是耿耿於懷、深惡痛絕,或者韙莫如深,而是不藏不掖、坦然面對,所贏得的是國人對真實歷史的客觀評判、冷峻思索、深刻教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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