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不僅是一種文藝產品,也是傳遞意識形態的一種工具。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侵略者就曾經利用電影大做文章,利用電影美化侵略戰爭,對中國人民進行殖民主義奴化思想的灌輸。
1942年底,日本在中途島海戰失敗,又在瓜達爾卡納爾島戰中連連失利。當年12月初,制空權已完全被美軍掌握,敗局昭然。1942年12月21日,日本御前會議作出決定,推出所謂對汪精衛偽國民政府的新政策,聲稱“盡最大力量促進其自發活動”。這也就是說,日本要將汪精衛偽政權綁上對英美戰爭的戰車,給日本人當炮灰。
在這個背景下,日本對華文化殖民侵略也有了下一步動作。1943年5月,在日本人的操縱下,汪精衛偽政權頒佈了《電影事業統籌辦法》,將中華聯合制片股份有限公司、中華電影股份有限公司及上海影院公司合併,成立中華電影聯合股份有限公司,這家公司簡稱“華影”。這家公司的股權結構就能體現出日本侵華意圖和偽政權的漢奸本色,中方(漢奸企業)資本60%,日本25.5%(全額由映畫配給社承擔),滿洲國14.5%(全額滿洲映畫株式會社承擔)。
新組建的“華影”日方負責人是川喜多長政,這個人是個專業的電影人,而且有一定的中國情結。川喜多長政的父親是日本軍人,但是卻被憲兵處決,理由竟然是教授清國軍事“秘密”。川喜多長政曾經留學北大,精通中文,後留學德國,回國後自組公司,開拓了歐洲電影進口事業,取得了很好的成績。1939年,軍方擬在上海開展“電影戰”宣傳國策並獲利,以支持戰爭。川喜多長政就成為日本軍方青睞的電影人。
“華影”的中方負責人是張善琨,這是一個電影界的社會人。張善琨早年畢業於南洋公學(今天的上海交大),他先在一家菸草公司負責廣告業務。在上海灘混,誰都躲不過青幫,張善琨加入了青幫,拜了黃金榮為師父。有了黃金榮和青幫的支持,張善琨的娛樂產業做的越來越好,先是在大世界搞演藝,後來於1933年創立新華電影公司。
張善琨與日本人的合作,如果說他就是個心甘情願的漢奸,那真有點冤枉了。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軍進入租界,大多數電影人撤離到大後方。不願離開自己電影基地的張善琨徵得國民黨中統地下工作者的認可,滯留上海。
如果日本人拍攝那種直接美化日本,宣傳所謂“中日親善”的電影,恐怕很多中國演員都不會配合拍攝。但是,如果將美化日本的意圖融入一些其他題材電影中,很多電影人就未必能領會其中陰險了。
《春江遺恨》這部電影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由日本人炮製出來的。這部影片的導演是中方導演嶽楓和日本導演稻垣浩,這兩位其實都是非常專業的電影人,即便是稻垣浩,日後也因為逃避拍攝美化侵略的電影而不與日本軍方合作。
《春江遺恨》的故事背景是中國的太平天國戰爭時期,日本的文久二年,大清的同治元年,公元1862年。按照日方撰寫的故事大綱,“這時英美的魔手開始向東亞伸來。而日本國內正在漸漸昂揚尊皇攘夷的氣運”。
為了瞭解中國政情,德川幕府在這一年派出“千歲丸”商船去中國考察,展開了為期兩個月的上海之行。“千歲丸”隨行人員大多具有漢學素養兼賦西方“蘭學”的世界觀。在滬期間,隨行人員積極探訪西方事物,全面體察上海民情、軍情、社情,留下豐富的筆記日記等文字資料。“千歲丸”乘員根據所見所聞,反省自思,提出富國強兵開國等主張,回國後付諸於行動。
《春江遺恨》講述的故事就是“千歲丸”船上的日本人對中國的觀察,也即是當時日本人眼中的中國和時事。這不電影的男主角是阪東妻三郎所扮演的長州藩武士高杉晉作。在日本人眼中,他們靠近上海,印象最深的是迫近上海城外三里的太平軍,和碼頭上聚集的一群鴉片癮君子。
根據影片情節,高杉晉作這些人在上海登陸之後,投宿於宏記號客店。在旅店中,有一位在日本長崎長大的中國女子玉瑛,扮演者是李麗華。玉瑛在片中充當的是翻譯的角色,在他們看來,上海有很多“乃是中國領土權所不能行施的外人居留地(租界)”,同時又看到把持著關稅的英國人的強暴,又看到外國人在清帝國的各咽喉重鎮設置炮臺,蓄意武力侵略。影片中的英國人不僅輸入鴉片,戕害中國人,還偽善地建設學校、醫院欺騙中國人。
這幫日本人在上海還結識了中國少女桃花,扮演者是演員王丹鳳。通過桃花,高杉晉作這些人認識了她的哥哥太平軍將領沈翼周。沈翼周因憎恨清廷腐敗而加入太平軍,欲借外國勢力推翻清朝。一晚兩國志士為憂國的熱情所驅使,暢懷縱談,通宵達旦,意氣相投,唯一的分歧點是周要借外國的勢力來打倒清朝的腐敗,高杉則認為中國國內的事,應由中國人自己解決,比滿清政府更可怕的是英美的侵略野心。
沈翼周依然認為太平天國與英美有共同宗教思想信仰,而且英美是文明國家,會援助中國的反清革命。太平軍進入上海時,即下令禁止鴉片,損害了英國的利益。這種情況下,英國人便背棄前約,炮轟太平軍大營。這時候,沈翼周才想起高杉晉作的忠告。最終,太平軍被英軍擊潰敗走。
沈翼周的父親被英軍殺死,妹妹桃花也險些被英軍強暴。最後,救了沈翼周的人還是日本人高杉晉作。此時的日本也開始了攘夷運動。英國所率領的聯合艦隊已向下關急駛了。得了飛報的高杉等一行人,星夜急忙歸國。中日兩國的先覺者在上海碼頭握手言別,相約後會有期。
這部電影是一個徹頭徹尾地美化日本的宣傳電影,影片把日本人塑造成高大全的英雄人物,而中國人卻是一副弱小無助且無知的形象,英美國家則是陰險毒辣的無恥侵略者面孔。日本人在拍攝之前,據明確了拍攝意圖:
在大東亞戰爭日益嚴酷的今天,沒有任何事比日華聯合更有必要、更切身的了。這已不是理論、到了實踐的時刻了。我們日本人必須緊緊地抓住中國人的心,要讓中國人知道真正的日本,從靈魂深處相信日本是可以信賴的,當務之急是要暴露並讓他們看到盎格魯撒克遜鬼畜的本性,以剷除崇拜英美的感情。……
這是一部徹頭徹尾的歪曲歷史的電影,也是配合當時日本太平洋戰爭而進行的所謂“中日親善”奴化教育電影,是參與電影拍攝的中國電影人一生也抹不去的恥辱。抗戰勝利之後,上海法庭曾經傳喚過參與拍攝這部電影的中國演員。雖然最終沒有對他們施以懲罰,但這一恥辱是永遠抹不去的!
除了媚日性質之外,即便從專業角度看,這部電影拍的也很差,一位影評人曾說“單說電影本身,無疑是質量很差的一部片子,無論從演技、劇情,臺詞方面,還是其他方面,都不如同時代的中國電影。”
參考文獻:
程繼華主編:《中國電影發展史》第2卷,中國電影出版社1963年版。
《春江遺恨》的是是非非與淪陷時期的中國電影,《文藝研究》2007年第1期。
邵迎建:電影《春江遺恨》幕前幕後,《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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