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7 環縣天池吳嚮明《四叔》

環縣天池吳嚮明《四叔》

吳嚮明,退休教師,現居環縣天池鄉鮮岔村。

《四叔》

四叔今天凌晨四點安葬,墳塋築於主峰大樹峁山陽,背東北而面西南,座字為艮,面山為坤。我因身體原因未能親臨現場與他老人家做最後的告別,深感愧疚!嗚呼!哀哉!

三年前,四叔查出患有肛腸癌中期,要治療需做造口改道手術,考慮到這樣的手術,太折磨人,而且成功率不是太高,保命的期限也不是很長,所以,四叔放棄手術,做保守治療。其中家庭經濟條件太差無力支付昂貴的醫療費用也是主要原因。

四叔二十天以前病情加重,幾乎不能進食,喝點水就嘔吐,當時我又得遠去西京醫院做第六次化療。臨行前,我因家裡做了點土活剛完,接到醫院通知電話,就急急忙忙的走了,未能與四叔見面。在醫院的日子,度日如年,天天電話尋問四叔病情,知道四叔將不久於人世。

這次化療,要做全面體檢,再加上又是週末,相對以往多住了兩天,歷時五天,出院後自帶兩週口服藥,算一個療程。出院後,第二天我就想回家,但感覺眩暈,手足麻木,加上又是天氣寒流,所以未敢動身,就等了兩天。

4月9日,我踏上歸程,因為住家偏僻,交通條件受限,一路輾轉,幸有朋友幫助,到家時已是深夜11點。第二天,便去四叔家看望,鄉村醫生給輸完能量剛走。四叔見我來了,很是高興,強打精神,墊上被子,坐立起來,和我交談,尋問我病情。我們互相安慰,開導,中心話題當然是生死。雖然我們面對死亡都很坦然,並不懼怕,但求生的希望,始終沒有破滅。四叔知道自己大限之期在即,給我叮囑過一些關於他家的後事,然後鼓勵我要堅強,要積極配合治療,注意飲食,注意休養,少幹體力活,爭取努力活下去。說“你和我不一樣,你頭前還有老人……”四叔只讀了四年級,而且,學習成績也不好,講不了更深刻的道理,但他對於做為人子,對於老人的贍養送終的義務,卻講的非常明白。也許四叔是經歷過白髮人送走黑髮人的極度痛苦之後的經驗之談——十一年前,愛子外出打工,不幸煤煙中毒,歷經兩個月的搶救治療,四叔力盡汗幹,放手讓愛子,我的堂弟走上了不歸路。此前,他們父子同時打工,又不在一處,陰差陽錯,幾乎一年沒有見面,那時打工人沒有手機,那樣的情況下,父子各走陰陽,做為人父的四叔,該是怎樣的撕心裂肺和不盡遺憾呀!

四叔是二爺的次子,比我大一歲。我們生在同一個院落,一起玩耍,同一天上學,陪伴著長大。分田到戶那陣,我們都是待婚的年齡。後來各自成家,生兒育女,日子過的都很艱難。我因為有一份“公幹”,收入相對好點。生活中,我們互相幫襯,分工基本上是,外交事務,四叔都很信任的交給我,我也義不容辭的當自己的事來完成。農活上,重體力活,比如用人力拉糞,莊稼的打碾,四叔就把我家的活當他家的活幹。我們之間從來不知生分,相互之間在大事的處理上,互相依賴,心靈深處,從來不知防備。我們是叔侄,更是生活中的朋友和幫手。莊稼人吃的是苦力,四叔有一把好苦,而且幹各種農活都很在行,但四叔一生卻末能因此而吃香喝辣,過上舒心的日子。在幹活這件事上,我欠四叔的人情很多很多。

四叔病危期間,我和五叔陪過三個晚上,四叔神志始終清晰,在二十多天沒有飲食的情況下,消耗的是自身積蓄的能量,我們之間有間斷的交談,四叔尚能用微弱的聲音,給我們說一些事,動情處,痛哭,卻流不出一滴淚。也許,四叔一生磨難,眼淚早己流乾,或者說流在了心裡。臨終前的頭一天晚上,我和小弟陪伴,十一點,我們發現四叔只進氣不出氣,我把脈,四叔體溫冰涼,而且脈搏次數加快,我打五叔電話,不通。後來,四叔有了出來的氣,胸腔起伏有了規律,我們詢問,四叔說他好著。五叔回電話問他需要來不,我們放心的給報了個平安,然後輪換稍做睡眠,我們也熬乏了。

3月初5,是農曆二十四節氣的穀雨,病危的叔父,沒能越過這個節坑。5點鐘,天下起了雨,小弟有急事外出,我也要回家吃藥,和四叔告別的時候,四叔面朝門口睡著。我說“四大你好好緩著,我要回去吃藥,晚上再來看你。”四叔神志很清,而且很客氣的說:“你回,把你害的……”。誰知,這竟是我們叔侄最後的訣別!

一夜未睡好,加上又是雨天,我吃完藥,拍了幾個雨景在朋友圈發了,就決定好好睡一覺,卻收到小弟的微信,讓我告訴五叔到他家陪伴。後來五叔去了,我父親執意要去,我不放心,又拗不過他,好的是雨己停了,又有三叔同行,就讓父親去了。我因為照顧家裡就再沒去。

我父親第二天早上回來,說四叔頭天晚上就拉在了褲子上,考慮我們兩個是晚輩,諸多不便,寧肯自己受罪,也沒告訴我們,我們也絲毫未聞出異味。四叔呀,人已到了這個地步,還顧及臉面,替我們著想!四叔性格內向,不苟言談,很多事都是能扛過的就自已扛,輕易不拖累別人。這件事,也正反映了他老人家一慣的性格特徵。

四叔生於1961年3月,屬牛。按照我們當地的講究,是敗月,所以,把他的生日改在了2月初10。這件事,在我們陪伴他期間也談起過,四叔說,對於他的真正生日,他也知道的不準確,好像是3月初10。我也尋問過伯母,伯母記不清了,我母親說是3月3日。後來,陰陽先生在合安葬諸事的時候是按3月10日合的。他離世的時刻是傍晚8時過5分。

四叔一生勤勞節儉,少壯時很有體力。早早輟學務農,生產隊時,十幾歲就被多次派出做工,是隊裡很看過眼的勞力。生有二子,也許考慮自己能力有限,怕給兒子說不全媳婦,或者考慮他的妻弟膝下有女無子,幾經商議,最後決定與其做了子女上的交換,把老二過繼給妻弟,取大名鄭有貴,帶回了女兒,取乳名吳小青。後來靠打工給大兒子娶牛姓改霞為妻後,並無欠帳。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安穩日子剛過去一年,大兒子就在外出打工時慘遭不幸,以二十四歲之風華妙齡撒手人寰,留下一歲小女和十萬元的欠債。欲哭無淚的日子,四叔面臨的是兒媳的改嫁,家的破滅。唯有剛會學步的孫女是自己生的念想。最艱難的歲月,四叔以驚人的毅力總算走過來了,把對兒子的愛,加倍的傾注給孫女,再窮不窮孫女。沉重的債務,壓的四叔喘不過氣,身體也從此垮了。但為了把孫女扶養成人,四叔知道自己不能就此一厥不振,始終以沉重的腳步,走屬於自己的坎坷人生。二祖母離世後,門告上四叔無子可率,我們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把四叔已過繼給人的鄭有貴,在打不通他本來的舅舅現任的繼父鄭會平電話,再加上其本人外出務工聯繫不上的情況下,由我和鄭有財做主,把鄭有貴又要回了半姓,四叔在他母親的門告上率子鄭有吳,總算了卻了後繼無人的心事。此舉,因時間受限,因與最關鍵的兩個當事人未來得及構通,於禮節上不夠周全。也許,相關人心裡不夠暖和,但彼時彼事,條件不允許考慮那麼多。當時我和鄭有財都表了態,這件事的責任我倆負到底。巧合的是,我倆一前一後都患胃癌,都術後化療,但只要我們不死,這個責任負到底。

有幸的是鄭有吳與妻白靜很爭氣,生有二子,長子鄭勇,已經九歲,次子吳文海,也已四歲。鄭吳兩家均後繼有人,四叔在天也該瞑目!

四叔臨終前,一再叮囑他的喪事,要一切從簡,說他因為窮困一生,給別人也沒行多少情,送葬的人不會多,再加上鄭有吳還要帶三個孩子,媳婦又不辭而別,負擔過大,能省點就省點。四叔的意願,我與五叔已傳達給小弟了,但小弟覺得心上不的過,該準備的一切不甘落後於人,所以老衣棺木,紙活酒席,置辦的都不錯。我在埋怨小弟不遵從老人意願,鋪張浪費,心疼他的錢的同時,對於小弟鄭有吳的男兒氣概,大加賞識。人,最關鍵,青山在,柴不缺!願小弟能肩負氣家庭的重擔,未來的日子,蒸蒸日上!

遺憾的是,四叔喪葬期間,我未能盡到一個侄兒應有的孝道:臨終我不在場,安葬我也沒去。只正兒八經的點過一回紙,哭過一回。我熬不住,我要保存自己的實力。悲痛的場面,太傷情,太傷身體。為的是四叔的叮囑,我上面還有八十歲的父母,我要盡到兒子的義務,我要堅持到把雙親送終!身患絕症的我,不孝與失禮的表現懇請四叔在天寬恕,也請父兄叔侄,親朋好友們見諒!

人生的路很短,四叔只大我一歲。一坯黃土,一堆紙灰,千言萬語,身後萬事,從此作結!人生軌跡,無論圓滿扁平,終點一樣,歸宿一理!

願四叔仙界萬事如意,與愛子在天國團聚,也是一樁已久的心願。此為不幸中的有幸!

嗚呼!哀哉!

不孝愚侄吳嚮明

2018,夏曆3,8上午9時草成於家中,下午2時痛泣於四叔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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