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一直隨奶奶住在一個老鎮子裡。體弱的我，總是容易遭到些邪物的入侵。為了我，奶奶費盡了苦心，比如求辟邪的玉，比如帶我拜會驅邪的神婆為乾孃...
我不明白我為何如此，按照神婆乾孃的話說，我轉世投胎過橋時，沾上了冥橋的水。幸好有眾多護佑，我才不至於被山野小鬼叼了去。
這一日，奶奶家的老巷子裡，起了一場喪喜。據說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後生，半夜飲酒回家墜了水庫，淹死在裡頭。咿咿呀呀的嗩吶，砰砰鏘鏘的銅鑼，刺破了老巷子的寧靜。我從窗臺望去，一副上了灰漆的棺木，慢悠悠地前行著。青石路的泥濘，讓棺木更加搖晃，一個抬棺人突然腳打滑了一下，我看得心驚，抓在手上的一枚話梅不小心掉了下去，不偏不巧，正好砸在棺木上，“咚”的一聲，清脆而沉悶。抬棺人定了定身子，抬頭看了看，抹了一把臉繼續往前。而我彷彿聽到，棺木裡傳出一聲尖利的笑聲。
我驚得爬上小竹床，心緒不寧地翻著一本已經爛去扉頁的兒童連環畫。
“阿陸仔，來吃飯。”奶奶喚著我下樓吃飯。
我踩著木梯子下樓，不斷地往後看，總覺得背後有人，跟著我，盯著我，伺機將手攀上我肩頭。
奶奶見我神色不對，走過來，撫了一下我的額頭。我有些難受，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巷子外的喪事。
“莫要嚇自己。”奶奶嘴上說著，卻還是回房翻出一些神婆乾孃留下來的道具，一面小銅鏡，一小袋硃紅的沙子。
匆匆吃完了飯，巷子外的鞭炮聲響了起來。我知道，棺木已經“送”出鎮子，抬棺人已經回來。
夜色暗了下去，再也聽不到嚶嚶悽悽的哭聲。奶奶洗碗，我坐在一旁的小竹凳上，有些失神。
突然我覺得有人拍了我一下，我回過頭，奶奶正揹著身子洗碗，絲瓜絡摩擦在瓷盆上的聲音，吱吱的響。我有些害怕，索性閉上了眼。沒一會兒，肩頭上，又被拍了一下，力道顯得更重，讓肩頭火辣辣的疼，我全身發涼，扭著頭四處望去。旁邊的木櫥櫃裡，一個白影，快速地縮了進去。
我哭喊起來，奶奶急忙起身走向我。我不斷揉著自己的肩頭，奶奶側開我衣服看去，兩個肩頭已經紅的發紫，兩個長長的紅手印清晰地印著。我抬起痠痛的手，顫顫地指著木櫥櫃。
奶奶並未走過去，而是拿出了小銅鏡，塞到我手裡，然後取出硃紅的沙子，在我的兩邊肩頭上灑了一些，再往我的位置繞著灑了大大的一圈。隨後，拿起旁邊的搓衣板，臉色凝重地緊緊地護在我旁邊。我也死死地盯著衣櫃看。
屋子裡的燈泡搖的厲害，閃的急促，將許多影子搖得東倒西歪，狼藉不堪。後半夜，奶奶囑咐我先趴著膝蓋睡，然後自己正了正身子，繼續抓著搓衣板四周看著。
我迷迷糊糊地睡去，快凌晨的時候，只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聲，木櫥櫃倒了下去，盆盆碗碗摔碎了一地。我嚇得張開眼，發現奶奶已經站在我邊上，臉色蒼白。一陣急風吹過，後屋的門像被什麼撞了一下，門鎖“哐當”晃了一下聲響。
沒多久，神婆乾孃來了，翻看了一下我的肩頭，嘆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兩張黃符，貼在我兩邊肩頭上，滋滋冒起了灰煙。然後轉過頭，紅著眼對奶奶說，“老姐姐，你先去休息，這裡有我。”
奶奶扶著牆站起來，眯著乾澀的眼，溫柔地看了我一下，走回房去。我隱隱約約明白，昨夜發生了什麼。我看著奶奶蹣跚的身影，心裡痠疼。
神婆乾孃撫著我的頭，說道，“你奶奶這後半輩子，為你受了大苦，你莫要忘記。”
我用力點點頭，望了一眼巷子外，清晨絡繹不絕的人流嘈雜聲又開始熱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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