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6 如你不出,谁与争锋

笑容天真,心思纯净的少女郭襄在《神雕侠侣》三十三回后才出场,却当仁不让的成为全书最令人惊艳的配角,神雕中真正的明星,堪称金庸的神来之笔。

金庸刻画郭二姑娘甚是用心,没过分强调她的美貌,却给了她最潇洒的气质。兼具黄蓉的聪颖美丽、郭靖的豪气善良、黄老邪的特立独行、视教条如粪土。每次出场,都有高人、异事、良辰、美景作铺垫,所有一切,似乎为了等待,等待特别的她。

清风明月,怎比她那一身的诗情?烟火满天,何及她那明亮的眼波。

金庸偏爱她,没有给她最圆满的结局,却给了她更精彩的旅程,活着,便是为了体会世间百态。

当这个颈挂一串明珠,身着淡绿衣衫的少女出现在风陵渡口时,书中压抑的格调变得明快起来,从此,小东邪郭襄成了以后情节的主线之一,让人随着这个少女的喜怒哀乐而跌宕起伏。令杨过初见便“涌起了要保护她,照顾她的心情”。

与神雕其他几位姑娘相比,郭襄最大的特点是可爱,年纪小,性格活泼外向。然而,正应了那句:“一见杨过终生误”。和她们一样,纵使可爱如小东邪,爱情也不得圆满。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杨过已完成对感情的追寻,郭襄才刚开始她的天涯思君。如果,如果那一夜她没有困在风陵渡口,如果那一夜她不曾好奇,没有听到神雕侠的事迹,如果那一次她没有遇到他,就不会有“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感觉。

可是,那样,还有什么可贵之处?没有那次遇见,就不成其为郭襄,就不会是那个率真精彩的郭襄。

遇见杨过,是郭襄的宿命。风陵夜话,郭襄对杨过满是好奇与崇拜。万兽山庄,她用第一根金针让杨过摘下面具,那眼前出现的“清癯俊秀,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只是脸色苍白,颇显憔悴”的脸孔,令她“神色间颇为异样”,从此,一生都无法将这个男子从心底抹去,芳心可可,独属其人。

从此,鹅黄衫,小青驴,满腹深情,唱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郭襄,成就了江湖中又一个神话。

她爱的人是杨过,传奇人物的风采总让人渴慕和神驰向往,星月微茫的朦胧夜色中,神雕侠这个名字,像一个缥缈的影子出现,挟带着风陵渡那场风雪而来,让她心动。她与他相处的时光,是那样短暂,可是他的侠义和深情,却影响了她一生。

天涯思君不见君,寻到天涯,寻到海角,寻到华发,寻到苍颜……所有的情整个的心,都深深的埋在了华山之巅,其中苦味谁能解?如何相忘于江湖?

她的爱情是黄河口风陵渡那场风雪,突如其来;她的快乐是襄阳城那场烟花,美丽短暂;她的思念是眼中决堤的秋水,烟波连绵;她的忧伤,是峨嵋金顶寂寞冰雪皑皑。命运注定,情劫难逃,无可奈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然而她的一生,只停留在16岁那一年,余下的故事便已终结。余下的岁月,不过是天涯思君念念不忘罢了。她不快乐,虽然无悔。

只是,她真的心静如水了吗?夜未央时,青灯古佛,她心中真的无思无想了吗?“大彻大悟”、“青灯古佛”、“小东邪”这三者联系起来是莫大的悲剧。其后的“彻悟”真的是大智慧、长伴青灯古佛真的就是自身解脱了吗?一个生性洒脱豪爽不羁的“小东邪”、可与人沽酒对饮的灵性女子,余生就如早期小龙女般过着清修无念无欲的生活。

峨嵋金顶,红颜幽居,她或许并无意参悟精深佛法,但我想她定会日日反复吟念那四句佛偈:“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四句佛偈当年从觉远和尚口中初听时,她尚不懂其意,只是不知数十年后的峨嵋之巅,她懂了吗?悟了吗?她找到了如何才能让自己“无忧亦无怖”的方法了吗?也许她必日日在此,身背倚天剑,看日升日落,风起云涌,雾湿青丝,怀念惊鸿一瞥的心上人。

每年的生辰,她定然会嘴角含笑忆起16岁生辰那日校场之上杨过送的那份寿礼:那年那日,在天下英雄前,十个流星火炮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一声爆炸散了开来,漫天烟花分别组成“恭祝郭二小姐多福多寿”十个大字,这十字烟花颜色各不相同,相悬空中,良久方散。那是怎样的漫天烟花,竟让灵性洒脱的女子以一生的默念相随。

有的人,终其一生,都遇不到真正爱的那一个;有的人,即使遇到,也是枉然。杨过之于郭襄,便是尘世间最遥远的距离。郭襄生命中所有爱的烟花,全部在十六岁那年绽放,绚烂、夺目,独自美丽。三枚金针,绝世礼物,就这样俘获一个如此灵动聪慧女子的心。绝情崖上舍命相随,比之当年小龙女的用心良苦,何尝不是另一段旷古奇情。却已耗尽了郭襄所有爱的心力,当她遇到昆仑三圣何足道,遇到这个对她唱出《蒹葭》的出尘英才时,终还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风陵渡,峨眉雾,愁思夜袭藏无处,脉脉情谁诉

思君苦,恋君苦,华山一别无觅处,余生与谁度

洒脱如郭襄,自始至终,为爱而爱,把自己维持的很好,只希望杨过快乐、幸福,纵然痛彻心肺,也无怨无悔。当杨过携小龙女归隐,“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树巅乌鸦呀啊而鸣,郭襄再也忍耐不住,泪珠夺眶而出。正是: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面对一份无奈的爱慕,理智如郭襄,也终究让世人看到了心底。

那一年,我遇见了他,一个清冷孤傲的侠

十六岁,最美的年华,天空布满了烟花

那一晚,我要他陪我,和我说几句话

他,更像是那烟花,在我面前,只有一刹那,徒然留下我的牵挂……

我悠然飘向远方,不知天涯何处有我思念的他

我路过海的时候海不说话,我走过山的时候也听不到回答

我骑的小毛驴一步一步滴滴答答,我带的倚天剑喑哑

我喜欢峨眉的雾像那年的烟花

正是:英雄梦断,烟花一生。

他日华山论剑,如你不出,谁与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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