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劉迎娣的丈夫患胃癌死了，留給她一大筆債和一個兒子。兒子圓而大的眼睛是她生存的希望。劉迎娣在一個鑄造廠工作，儘管領導上照顧她，讓她做了這個廠的實物保管員，但工資每月只能領到30０元。為還債和養活兒子，她不得不戒掉魚、肉。
她告訴兒子，醫生說她吃雞蛋會患病。年幼無知的兒子深信不疑。“ 醫生說我媽媽吃雞蛋會患病，我們家的雞蛋全是我吃。”兒子轉動著兩顆黑黑的眼珠兒，認認真真地對小朋友說。劉迎娣站在旁邊悽楚地一笑。鑄造廠的產品漸漸銷不出去了，效益越來越差。工人每月只能領百分之七十的工資。
劉迎娣的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好心人非常同情她，為她介紹了一位個體戶。他們相互看人後都還滿意，只是那位個體戶不喜歡她兒子。“ 你把兒子送給鄉下奶奶養，我每月給你兒子兩百元生活費行嗎？”那位個休戶請求她。她瞪大眼睛，冷冰冰地看了那位個體戶一眼，牽著兒子頭也沒回，走了。同事又為她介紹了一位男人。這次，她吸取了上次教訓，未見面前提出了兒子的問題。
這位男子很通情達理，說他十分喜歡小孩兒，叫她帶著兒子去。而且，兒子的姓也不必改。經過幾次接觸，相互還談得來。於是，她和那位男子結了婚。她帶著兒子住進了男子家。一個男人怎麼沒有自己的後代。最初，那男子還能做做樣子，對劉迎娣和兒子都比較好。後來，便原形畢露了，常常為一件小事，吵得烏煙瘴氣，家裡的鍋碗瓢盆砸得破碎，棍棒像雨點般打在她身上。
她沒有流過淚。兒子長大了，有個性，有主見，對繼父的作法憤憤不平。異姓父子的矛盾日見激化，漸漸水火不相容。劉迎娣盡力調和，然而無濟於事。她在心裡悲苦地喊道：“ 天啊，你把一切不幸給我一人承受，賜給兒子一點幸福吧！”兒子實在無法忍受了，跪在劉迎娣面前哭了，哭得撕心裂肺。他懇求道：“ 媽媽，讓我們兩人過吧！現在你養活我，以後我養活你。”劉迎娣沒有多想，就與這個男人離了婚，帶著兒子搬了出來。
沒有家了，她住進了廠裡的集體宿舍，兒子住進了學校的學生宿舍。兒子上高中了，書本費、資料費多如牛毛，壓得學生、家長喘不過氣來。但是，她沒有讓兒子為難，不但為兒子如數繳清了一切費用。而且在星期天，她把自己從嘴裡摳出來的錢給兒子送去，讓兒子買點好的吃。望著兒子青春閃光的臉龐，她忘記了世間一切煩惱。
高三上的一個星期天，兒子為了減輕一點母親的經濟壓力，在一個服裝老闆那裡賒購了一些服裝，和一個同學拿去出售。當他們路過一條河時，突然聽到一個婦女急速哭喊：“ 我的孩子掉到河裡了，快救救我的孩子呀！”兒子聽到呼救聲，一點沒猶豫，甩下背上背的服裝，飛也似的跑過去，按照婦女指定的方向“，撲通”一聲跳下水，潛入河底，摸呀，找呀，好不容易把孩子找到了。
他用雙手將孩子舉上了岸。可是，他因沒吃早飯，肚子早已空空，人也精疲力竭，再也無力上岸，沉到了河底。兒子的同學不會游泳，見狀十分著急，向幾位看熱鬧的人求救，但無人伸出救援之手。後來，下游划來一隻船靠到岸邊，那同學拼命跑到船家面前，“ 撲通”一下跪下，額頭在地上磕：“ 船老闆，求你快救救我的同學吧，他為救一個孩子沉入河底了……”
那船老闆斜著眼看了一下同學，哼了一聲：“ 救你的同學？你付多少錢給我？”同學的額頭磕出了血，被救孩子的媽媽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船老闆才將船劃了過去。劉迎娣趕去了，瘋也似的。她看到從河裡打撈起來的兒子，眼睛半睜著，鼻孔裡有血，早已斷了氣。她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黑。
一個星期後，廠裡有人給劉迎娣送來一張報紙，報紙上用非常醒目的大字讚揚她兒子是捨己救落水兒童的英雄。她兩眼直直的看著那大字，突然發瘋似的吼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們不救救我兒子？”劉迎娣哭了，是那麼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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