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1 何韻蘭 讓藝術點燃童心的火種

何韻蘭 讓藝術點燃童心的火種

張盛秋攝

本刊記者 王海珍 封面攝影 張盛秋

《小王子》裡說,每一個大人都曾經是個孩子,雖然,只有少數人記得。

幸好,還有少數人記得,記得自己年少時的童真和夢想,並用記得的力量去守護一代又一代孩子的童真和夢想。比如何韻蘭。

兒童的天性需要呵護

家有小朋友,關注少兒藝術教育的,應該還記得,這兩年朋友圈被何韻蘭刷屏的盛況。去年,她撰文寫的那篇《少兒美術考級:荒唐何時休》被很多媒體轉發,連續被熱議多日。她在文中所列的考級存在的弊端與荒謬,仿若一顆石子扔進池塘裡濺起了陣陣浪花,引發了近五萬人的點擊和呼應。隨後,她又再次撰文,綜合了公眾反應,提出了建設性意見,何韻蘭和眾多學者共同發力,今年五月《中國美術報》開始設立美育藝教專版,這時候有專業的平臺來深入討論這個問題了。

“反對少兒美術考級,是一個吃力不討好事,而且會得罪很多人,”何韻蘭說,“可是,我們還在堅持發聲,這是為什麼?早在1999年,當時的中國美協主席靳尚誼就說過,兒童繪畫考級不符合兒童自身的特點,也不符合美術自身的規律和中小學美術教育的規律,他是明確反對的。可是,十幾年了,美術考級依然止不住,近年又開始活躍,家長有害怕孩子輸在起跑線的心理,繼續讓孩子進入繪畫考級這個怪圈,看著很心痛。”

今年已年逾八十的何韻蘭,雖早已過了退休的年齡,但卻從未有一天退休後的閒暇。年輕時,她曾先後在中國電影公司、體育報社工作過,40歲後進入中央戲劇學院當老師,桃李無數。

2001年,中國美協少兒藝委會主任的頭銜又掛在了她身上。就像孫悟空的緊箍咒,從此又多了責任和“不自由。”也是在做兒童藝委會的那五年,她開始深切體會兒童美術教育領域有那麼多感人的美,也有那麼多的問題和誤區。何韻蘭性格中的俠骨柔情又一次顯露無遺。

何韵兰 让艺术点燃童心的火种

何韻蘭在湘西和孩子們在一起

豐富的人生 勇敢的經歷

何韻蘭的經歷有頗多傳奇,童年時,歷經戰爭離亂。目睹親人離世,她的童年結束的比其他人都要早。“心理學家認為,一個人的人生走向、性格形成與童年經歷有關,正是因為我沒有真正的童年,少女時期也缺乏被呵護、被愛。所以我相信孩子們都需要愛,人們往往會珍惜自己所匱乏的。”也或許因為這一註腳,她會一直對孩子的童年世界如此呵護。

中國改革開放後,她深入邊疆寫生,獨自跨洋越海闖世界,走過20多個國家,經歷頗多傳奇性,曾經一個人走夜路、穿墳場、遇大蛇橫路、旅途中火車、飛機都有過險情,新疆騎馬過峽谷差點讓洪水沖走,在美國地鐵險遭搶劫,在科羅拉多和毒販狹路相逢……勇氣、自信加應變的智慧,使各種遭遇有驚無險。

這些經歷也練了她的膽量,以至多次去打抱不平,去做別人看來匪夷所思的事:救助過被毒打的女孩子、鎮住了欺侮女服務員的小流氓、干預勸退了約架的兩幫小子、甚至在紐約地鐵還制止了一場兇險的鬥毆……

何韻蘭有時也戲稱,“有些事,如果當時有手機被拍下來,那可能多次上頭條。逞能的成份多少有點。但主要是看不得欺凌弱小,相信行動可喚醒人心中存有的良知。”她有時笑自己挺“二”的,因為這種性格,在少兒藝委會,她就成了呵護兒童純真世界的“義工”。

何韵兰 让艺术点燃童心的火种

何韻蘭在廣州少年宮欣賞兒童作品

色彩斑斕的兒童藝委會活動

做少兒藝委會主任的五年間,她家的客廳成了藝委會的辦公區域,天南地北的一線教師,來北京辦事會選擇在她家落腳聚會,做了五年屬於自帶乾糧型的義工,就是在她家鋪著棉格子桌布的長條桌上,誕生了一系列活動創意和文案策劃,以及諸多頗有影響力的活動。

首先是廣州美術館的“呈現與透視”,展覽充分展示少兒天性的作品,讓她十分震撼,能言善辯的她在開幕發言時竟然激動得語無倫次。她開始進入角色,進入了對少兒美術教育的冷思考。接著她和藝委會同伴們發現,優秀教師以傳統水墨和兒童天趣碰撞而出的作品非常好,於是做了“中國少兒水墨畫”的展覽和巡展,到哪裡哪裡就引起轟動,還遠赴香港地區,德國等地。從理念到方法,都通過展覽去傳授,十幾年過去,它的影響力仍在持續擴大。

接著,藝委會還做了“放飛心靈,成就未來”、六國合作的“孩子畫筆下的童話”、“和平·家園”等六個大型展覽,有些巡展到外地,直到塔吉克斯坦、哈薩克斯坦等國,出版了5本畫冊和1本論文集,還參與編寫了教育部的教輔教材。“我們必須通過大的活動來加強宣傳聲勢,來抵禦功利性的潮流,很多展覽都是在中國美術館、廣東美術館、中華世紀壇做的,所有的展覽活動都沒有收孩子一分錢。而且要把重要的人物都請來,為兒童美術站臺。”何韻蘭說。她可以為孩子的事情到處奔走,四處找尋贊助,為自己的事情去麻煩別人就覺得動力不夠。

讓大眾意識到兒童藝術教育正確方向的重要性,除了做各種大型活動,她還去偏遠山鄉,去少數民族聚集的村落,走進當地小學,做調研。一路奔波勞頓,全然不顧自己年齡已大,膝蓋受損,在與山村孩子們的相處中,感受著來孩童世界最美好的純真,也為教育資源的不均衡而扼腕嘆息。她也深深為一線教師忘我的精神所感動,要為他們做點什麼,一直成為她最牽掛的事。

“蒲公英行動”就是其中的一筆濃墨重彩。這一少兒美術教育專項課題是教育部藝教委和中國美協少兒美術藝委會主辦的“成就未來——少兒課外美術教育工程”的一個組成部分。自2003年啟動以來,迄今為止,在團隊成員的共同努力下,參與課題實驗點的學校已經散佈在中華大地13個省、市和自治區的近百所學校和機構,受益群體學生分別來自13個民族。“蒲公英行動”的課題團隊始終致力於在農村及少數民族地區進行美術教育。

何韵兰 让艺术点燃童心的火种

何韻蘭和中國兒童中心的老師們在內蒙

相信人間有愛

她從少兒藝委會主任的職務退下來後不久,她又被教育部聘為藝教委專家,多年來一直是教育部各屆藝術展覽活動的終審評委,及重大國際國內評議,還參與了教育部美術課程標準的審議作。在博鰲亞洲論壇,在大講堂,在為了孩子們的各種活動和講座中,也經常可以看到她的身影。而在愈演愈烈的考級怪圈中,又是她,一次次在公開場合發聲,並撰寫文章,這些公共事務佔據了她太多的時間,但是作壁上觀又不是她的風格。在守護童心這場浩大的戰役中,她有點像堂吉訶德,還好,這個事業雖然逆水行舟,但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加入。

她的腦海裡,記得很多很多童真的孩子,純淨無暇的眼神和天真爛漫的圖畫像一汪清泉,也注入了她的心靈。有一個孩子,畫了一個鴨子,鴨子不是在水裡遊,而是在天空中飛,它後面還有一串飛著的鴨蛋,孩子說,小鴨子從殼裡出來就可以飛了呀;有一個小女孩,畫了一個黑色的太陽,小女孩說,今天太陽不乖,因為她養的小雞,早晨死了兩隻,她心情很不好……何韻蘭就在一邊靜靜地聽著,看著,感嘆著孩子自由的想象力和感人的真誠。“我們怎麼能干涉孩子去畫什麼呢?孩子心中有愛,有想法,家長通過他們的繪畫去理解他們,讀懂他們,引導他們,這才是真正對他們的愛。”她說,“我們要做的是給他們自由發揮的空間,去保護他們的創作力和想象力,而不是給他們限定。”

一路前行,一路遇到孩子珍珠般的心靈,這些也都是她疲憊時的補給和加油站,也是她一直不懈去為孩子發聲的動力源。

何韻蘭說,“我感受到如果對社會問題持積極態度,那有可能讓負面轉化為正面的力量。這也是我關注弱勢群體、並投入情感的原因。我相信人間是有愛的,我相信是有相對的公正的。”

永遠褒有激情和童心

《中華兒女》:您在單位因為工作出色當過全國三八紅旗手,在中央戲劇學院教學時,又有特別的教學探索,深受國外留學生歡迎,在少兒藝委會又表現出很強的組織能力和策劃創意,一個成功的藝術家怎麼能同時做好那麼多工作,到82歲仍保有激情和愛心來關心少兒?

何韻蘭:原因很多,主要還是不斷接受激情和愛的傳遞。我從1962年中央美院畢業的工作分配,到“文革”時期後期的崗位調動,到最後一個單位,正好從美術,電影,體育,戲劇轉了一圈。後來又和藝術教育育事業和婦女兒童結下不解之緣。按說我是個很感性的人,不適合當領導。但正是易感的性格”害”了我,經常被可愛的孩子、敬業的老師,還有童心天趣創意無限的兒童作品感動得不行,加上好小說讀多了的正義感,承擔社會期待的職務責任,就邊學邊乾的投入了,真心投入這個原來不熟悉的領域之後,可以說是喜憂交加欲罷不能了。

我也看到了很多美好和感動。早在2000年時,我還是北京女美術家聯誼會會長時,就聯合中國兒童中心,以女畫家,小畫家共200人連續三個月在中國美術館舉辦大型環保綜合藝術展,影響很大,被譽為“最富創意最有愛心的展覽”,我那次被百名兒童作品驚著了,這些精靈一樣的小人兒以強大的思考力度和多變的手法,創意爆棚的為環保呼喊!我從那時就感到我們是一直小看了孩子,小看了藝術的力量。

後來我去湘西貴州的“蒲公英行動”基地調研,深切感受到邊貧地區孩子對藝術的強烈渴望和欣喜,爬上三千戶集居的千戶苗寨時,已全然忘記我的膝蓋手術還在恢復中,事後都腫得像饅頭。我和其他專家都是作好接待安排的,而那些老師們不知上下多少回,為遍地開花的蒲公英藝教行動走了多少省市的邊邊角角,城市校內外藝教是另一種辛苦,廣州少年宮的關小蕾團隊一直克服各種困難,堅持對弱勢殘障孩子以藝術與愛的關心和尊重……這些一線優秀老師的努力不是幾個月幾年一干就是十幾二十幾年。有人稱他們是不要光環的神職人員,而他們說,真正實施了尊重兒童,開發兒童心智的成功教育之後,會被孩子的想象力創造力震驚,會被他們美麗心靈和美麗作品迷住,使命也變成了信仰。

《中華兒女》:近兩年,您撰寫的有關反考級文章在家長群中引起了強烈的反響,關於美術考級的弊端,能具體講講嗎?

何韻蘭:我比較全面的觀點在網上可以查到,這裡只聊一些感受。參加教育部藝術教育委員會的工作時,聽到體衛藝司一個很深入的調研報告,情況不平衡且嚴峻,藝術、體育在下面很多貧困地區形同虛設,只顯現在課表上,一次匿名問卷全露了餡,蒲公英行動的湘西調查也證實,幾百所希望小學總共只有幾十個美術老師這樣的比例,鄉村孩子多數被剝奪了獲得藝術教育的權利,也失去了在藝術、體育方面發現潛能的機會。他們為應試而學那些標準答案,在枯燥苦讀中被訓被罵,沒有樂趣的捱過童年,很多沒讀完初中就想逃離出去打工。前景可想而知……。考級的大規模推行考慮到對公平教育的責任嗎?民間、私人做成藝術產業,我們可以用市場規則去理解,但藉著國家名義來做這件事就不能不考慮這個要求。考級加培訓的費用最低也超過農村孩子一年的生活費雜費。這已經不是公平與否的問題,而是要追究在藝教層面,擴大城鄉貧富差別的問題。當然,考級方作為教師,執行人情況有別,但作為認可肯定,並給以合法化的政策制定者是有責任的。

我記得,有一次在中國美術館,由公共教育部做了一個小型比賽,有一個小男孩畫得很好,很有畫面感也很有想象力,就決定一致給這個孩子評為第一名,結果到了頒獎環節,那個小男孩死活不上領獎臺,這事情給她觸動很大,“那個小孩可能覺得畫的高興就好了,幹嘛還要上去領獎啊,所以有時候,評選只是大人的事,和孩子無關”。

我反對少兒美術考級不僅因為給百花齊放的花園,定出格式階梯十分荒唐。還因為成人的美術比賽都難以公平,出現評委意見不一,甚至有評委退出的情況,更何況心智不是直線成長的少年兒童的作品?十四歲以下這段時期的藝術學習主要不是專業技能,應該是最自由最快樂的去發現美、感受美,由興趣引導表現率真和暢想,並在教師家長尊重個性,因勢利導的關注下,提高表現能力和審美水平的重要階段,每個孩子都應該有不同的發展,怎麼分級別?怎麼考?誰有權利公正的考?我們想象一下,長此以往、會要把我們的美術教育和美術事業引向哪裡?大家都湧向考級省力又有錢,誰還去艱苦的探索教改,去為遠期目標,為孩子的核心素養想象力創造力的提高去努力。

如果我們30年來,至少在藝術教育上不以技代藝,不以功利為導向,即使不考慮我國會有更多原創藝術人才在國際亮相,起碼會減少美盲、減少用大量錢財以建設為名去破壞文化。不誇張的說,如果美盲有了權和錢,就是這個結果。藝教不改革,不遠離功利,就擔當不了美育和掃美盲的任務。

《中華兒女》:有沒有假定過,如果您不擔任少兒藝委會主任,那您會是怎樣一種狀態?

何韻蘭:我會是另外的狀態。所以我會去理解家長、教師甚至官員的認識誤區。只有深入瞭解併發自內心認可了你自己的責任,你就會改變自己的很多東西,包括你的價值觀和對生命意義的認識。我們一直在追尋自我,而真正純粹的這個“我”,實際上是很難存在的,不可能完全沒有其他因素的“我”。

我不會追求理性上那麼明晰,什麼奉獻精神啊!什麼無私付出啊!只是我不自覺地進去以後被感動了,這些東西也融到我的內心了,然後我再重新找自己的時候,我和以前還是不太一樣。

或者說我這個野花曾經被栽在室內的盆景裡,然後又到露天去。在別人眼中,我或許應該是盆景,裡面裝著高雅藝術、高雅音樂,是屬於嬌貴的盆栽植物。然而,我接觸了那麼多原生態的、真誠的、質樸的美,又被放在荒野裡去受天然雨露,然後就不大一樣了。

何韵兰 让艺术点燃童心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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