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4 白明安:老家的碾子

老家的碾子

白明安

白明安:老家的碾子

在未撤鄉並村前,我的老家有個較詩意味的名字,稻田河村碾子坪組,乍一聽,有點像稻花江南魚米之鄉的某個村落。因有稻田有碾子,想那一定是不缺糧呀米之類的寶地。

其實,自打我記事起,老家便是窮鄉僻壤,我腦海裡沒有稻田的記憶,或許在以前的以前有。我的孩提時代,每日都在半飢餓的狀態下過活著,連基本的生活都難保障,吃頓米那是過年的饋贈,一年甚或幾年等一回。我想,那可能僅僅是一個地名罷了。

然而碾子卻是實實在在的有,就在我老屋的旁邊,也就三四米遠,只需跨過一個小木橋。

平日裡家養的幾隻小母雞時時在碾盤底下找蟲子吃,或閉目養神,領頭的一隻金黃大公雞便沿著碾道來回轉悠,偶爾找一截半截蟲子便大呼小叫地討好小母雞,母雞們亦自得其樂,有時這大黃公雞會跳上碾磙,在最高處引頸長鳴以展其喉,也會發出低沉的怒吼,向鄰家的另一隻純白大公雞示威,這是我的地盤!為爭奪愛情,他們曾多次大打出手,因旗鼓相當而不分仲伯。

這碾子曾碾壓過高粱、穀子、苞谷豆、還有小麥,就是很少碾壓過水稻。

每次開碾時,總有村子裡幾個同齡夥伴幫忙,說幫忙其實是幫倒忙,純粹是鬧著玩。五六個十一二歲的愣頭小夥推著碾架沿碾道狂奔,這時母親便夾在人縫裡一邊將苞谷豆往中間急掃一邊大聲地吆喝著"慢點!慢點呀!",但最終還是跟不上節奏而退出碾道,於是更快了,這苞谷豆便粘著碾磙隨著離心運動揚出了碾盤,撒落一地,母親便在一旁傷心地看著、罵著,我們一看不對勁,便一窩蜂地嚇跑了,留下母親收拾殘局。

有時也有十里八里外來使碾子的,對於異鄉的客人,可絕對不敢放肆,我們要盡地主之宜,總是竭力幫忙,盡心指點,燒水泡茶,甚至還得招呼午飯,但心裡還是蠻高興的,因為用我們的碾子便是瞧得起我們的碾子,我家與碾子最近,也便是看得起我家。

這碾子還碾制過一次火藥,但差點毀了我的容,將我送上了西天。兒時的好奇心總是異常的強,看見比我大一茬的人玩自制的土槍,就非常地眼氣,幻想自已那天有了這東西將是何等地威風與榮耀,看見火藥、炸藥、雷管便產生感情。

白明安:老家的碾子

將我害慘的是個老頭,我將碾盤上未收拾乾淨的殘餘炸藥當作寶貝樣,細細地收拾一遍又一遍,足有大半碗,於是取一小撮包在紙裡便在碾盤上點燃了,於是這碾盤上殘留的、碾磙上粘著的、碾道上撒落的、還有那大半碗便在一瞬間全點燃了,於是我便籠罩在這一團火球之中了。嘿嘿,順便解釋一下我們那時坐的土火車,那時我們一般大的孩子一有時間就會約上一起去山上砍柴,砍完柴,我們用最柔韌、最結實的藤條將柴禾捆了一道再一道,于山的高處把柴捆首尾相連,坐在柴梱偏梢處,兩手抓緊,稍一用勁,這一節一節的柴梱便如火車一般在光滑的棧道上從這個小山頭呼嘯至那個小山頭,再呼嘯至家門口

這碾盤也給另一個同年帶去過血光之災。十來個人站在原地雙腳起跳,能跳上去的便贏,於是又心驚肉跳地跳將起來。終於有人倒在碾道里,腿磕到碾盤的邊稜上,好長的血口子,傷到了筋骨,終身殘廢,嘴磕到碾磙上,牙齒碎了幾顆。

那時的我們不知道命是什麼,做過多少跟生命開玩笑的事都記不得。砍柴"坐土火車"偏離航道突然間頭朝下從半坡一直翻到坡底;上到樹的最頂端摘軟柿子突然樹枝就斷了;在一塊站的並不穩的大青石上挖藥突然間石頭和人一同滾到溝底;丹江河裡洗澡時突然被漩水渦拉扯到譚底然後又迷迷登登被送到岸邊。

如今的碾子已非往日那樣亮堂,經歷了幾十年無用的擺設,斑駁而破損,碾盤在、碾磙在,其它的木質結構已隨歲月的流失而流失,成為我們向外炫耀自已家鄉歷史悠久且富庶的佐證。

現在也常回老家,心每刻都掛念著老家,葉落歸根,根在那裡,身心終究要回歸到那裡,這便是故鄉情懷,每每回老家,都要從村子第一家挨個轉到最後一家,樸實的村風哪一家都好進,都樂進,隨和而熱情有加,也時常約幾個同齡人蹲坐在碾盤上,聊天,喝水,在暮色中翻閱幾頁兒時的日曆,在月影中憶想一節年少時的苦樂年華,重溫一段碾子的愛恨情仇,也算不負這幾十年與碾子的鄉里鄉鄰。

白明安:老家的碾子

白明安,供職於商南縣青少年校外活動中心。

力薦摘選自:申申做加法,版權歸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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