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的斯亞貝巴地處東非內陸埃塞俄比亞高原，年平均溫度16℃，十分舒適。長年鮮花盛開，花樹婆娑，躺在樹下常使人忘記身處何處。現在埃塞俄比亞修通了鐵路，經濟發展也在非洲一枝獨秀，很難想象十多年前這個國家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甚至連個門牌號碼都沒有。

埃塞俄比亞高原雨季來臨，蔥綠一片，景色怡人。攝影：王武

不過也不用擔心，即使人家沒有門牌號碼也不會影響郵件送達，因為殖民地時期白人都是在郵局交取郵件，不僅不會不方便，那還是身份的象徵，這一傳統卻在非洲這個號稱是唯一沒有被殖民的國家保留了下來。亞的斯亞貝巴不僅保留了意大利風格的建築，很多建築和道路連名字也完整地保留下來。

亞的斯亞貝巴街頭一個騎自行車的年輕人馱著羊回家。2014年1月，亞的斯亞貝巴，埃塞俄比亞。攝影：王武

雖說埃塞俄比亞是非洲唯一沒有被殖民的國家，亞的斯亞貝巴這座高原城市還是隨處可見歐洲殖民者的印記。街道是意大利人統治時期規劃的，紀念碑最多的也是記錄幾次對意大利的戰爭，英語和意大利語同當地的阿姆哈拉語一樣通用，可以說非洲這個唯一沒有被殖民的國家處處都留有殖民者的身影。

意大利對埃塞俄比亞短暫的殖民也留下了大量的印記

關於殖民，那些殖民者乾的壞事地球人都知道，可以忽略不說，可意大利人佔領埃塞俄比亞後乾的那些蠢事，卻耐人尋味，聽起來十分荒謬。

1936年，意大利發動了對埃塞俄比亞第二次殖民戰爭，那時這個國家被稱為阿比西尼亞。在血洗阿杜瓦之恥後，埃塞俄比亞、厄立特里亞、意屬索馬里被意大利人合併成一個稱之為"意屬東非（Africa Orientale Italiana)"巨大的殖民地，實行軍屯制度。在短短的5年裡，意大利人在這塊殖民地上投資高達260億里拉，約合1400多億人民幣。他們充滿熱情，大搞城市建設，安裝路燈，接通自來水，修建柏油馬路，期望在非洲有所收穫，可一時間貪汙腐敗盛行，同樣的工程造價比羅馬高出20多倍。軍屯的軍人貪圖舒適和享受，拿著拓荒的補貼跑到城市居住，誰也不原意到鄉下去，羅馬還要從海外買糧食養活他們。最讓人啼笑皆非的是，意大利當局頒佈法律禁止意大利男人和當地女人發生性關係，為了解決單身的意大利男人的性飢渴，還專門在歐洲招聘妓女空運過來。性情奔放的意大利軍人根本不在意墨索里尼種族主義教條，熱衷於同風格迥異、漂亮性感的黑膚色女人羅曼蒂克，幾年間意大利軍人在當地女人身上噴灑的種子比在土地上播撒的都多。

這塊殖民地最終也沒有成為意大利的麵包籃，反過來還要運麵包過來養活13萬意大利人。王室成員，曾任克羅地亞傀儡國王的艾米奧親王在墨索里尼又一次失去阿比西尼亞時，難掩心中的欣喜。他曾預測如果意大利人再在阿比西尼亞殖民20年，帝國的血將在此流乾。普魯士的首相奧托·馮·俾斯麥曾嘲笑意大利人"帶著滿嘴的蛀牙，而又有一副極好的胃口，來到非洲大陸。" 1941年，意大利稀鬆的蛀牙最終還是被打落在埃塞俄比亞高原。

被稱為"埃塞俄比亞的屠夫"的，意大利殖民時期曾任意大利東非總督和亞的斯亞貝巴總督，在任期間多達三萬名亞的斯亞貝巴平民被任意殺害，另外1469人在下個月底被處決，一千多名埃塞俄比亞名人被監禁、流亡。

殖民者與被殖民者的故事總不是教課書的標準答案，重返亞的斯亞貝巴的海爾·塞拉西皇帝，不僅留下了意大利人的麵粉廠、餐館、酒店、鐵皮廠、服裝店、麵包店，有技能的意大利人也非常受歡迎，阿比西尼亞貴族已經離不開他們的麵包，也離不開那些時尚的洋服。皇室貴族如此，那些意大利軍人同當地女人的混血兒也被平民階層接納，埃塞額比亞皇帝完全忘記了曾有20000名熱血子民在三天內被意大利佔領者屠殺，充滿血腥的殖民史就在難以想象的歡聲笑語中結束。

意大利非洲軍團

意大利殖民期間流亡歐洲的埃塞俄比亞皇帝海爾-塞拉西

我在非洲考察拍攝的時候曾在埃塞俄比亞南部山區風景秀麗的阿格雅士旅店小住過幾日，由於途中道路崎嶇耽誤了點時間，比預計到達的時間晚了很多，本來是趕去吃晚飯的，只是晚上9點以後才趕到。阿格雅士旅店實際上是一家民宿酒店，我們到達的時候，優雅的茅屋餐廳裡，一對白人老者在聊天，他們一直在等著我們到來。男人滿頭白髮，身體已經有些佝僂，步履也不太靈光。在我們進入餐廳後就慈眉善目地和我們不停的說著什麼，就像在問候遠道夜歸的孩子。老頭帶著我們圍著幾份做好的西式飯菜，一道一道地介紹，我們埋頭吃飯，他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歪著頭看著我們，只要看見我們在那道菜上多動了幾下叉子，老人就端著小盆用小勺加上，然後一臉很高興的樣子坐回去，輕聲細語地規勸，要我們儘量多吃，生怕因為廚師的手藝不好影響了大家的口味。

阿格雅士的戶外咖啡茶點，阿姆哈拉女人背後是土狼和禿鷲。攝影：王武

我的同伴經不住老人的熱情，整夜在床上碾轉反覆，天亮還打著飽嗝，他在這輕聲細語，細膩周到的服務中吃得太多了。第二天早餐時，老人過來問安，詢問昨晚是否都吃飽了，我們再三確認都吃得很好，老人欣然微笑。後來老人又端出自己莊園裡採集的野蜂蜜讓我們品嚐，在眾人發出讚美的嘆息後，又要帶我們去看他的菜園子。嚮導說："這個老人就是意大利人後裔，埃塞俄比亞人。"

意大利殖民時期建立的一處大市場每天仍人流不惜。2014年1月，皮亞滋大市場，亞的斯亞貝巴，埃塞俄比亞

亞的斯亞貝巴總是離不開和意大利人的恩怨情仇，埃塞俄比亞人會把你帶到一棟建築前指著說："這是人民大廈，意大利人建的"；"那個大廣場是意大利人建的"。然後再指著十字路口大雕塑說："這是孟尼利克二世皇帝像，我們在阿杜瓦打敗過意大利人。"接著更自豪地說："我們埃塞俄比亞是非洲從未被殖民國過的國家。"最後還不忘帶你去百年咖啡老店忘情地說："這個意大利咖啡店已經超過一百年了。"

在意大利人經營的百年咖啡店裡喝一杯咖啡仍是當地人最大的享受。2013年3月，亞的斯亞貝巴，攝影：王武

殖民地的事，不論是殖民者還是被殖民者，其恩怨情仇總是永遠說不清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