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4 我本不想看世界杯因为它提醒我韶华逝去,但是……

我本不想看世界杯因为它提醒我韶华逝去,但是……

进球后喜极而泣的内马尔

俄罗斯世界杯自开赛以来,我对其缺乏兴趣。连意大利、荷兰这种传统强队缺席的消息我也是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的。

我本来不想观看一场这届世界杯的比赛。我已经过了熬夜看球赛的年龄,更没有热情呼朋唤友去一个酒吧便喝啤酒便看球。我以为这只是年轻人挥霍荷尔蒙的一种方式,于我而言,四年一届的世界杯提醒自己韶华已逝,青春不再。如一篇题为《青春不过几届世界杯》说的那样:

每个球迷的青春,不过几届世界杯而已。

我连伪球迷都算不上,自然更不必在世界杯期间为远去的青葱岁月而心怀淡淡的忧伤。但是,因为儿子,读小学一年级的儿子,让我不得不带着他,完完整整地看完6月22日晚巴西对哥斯达黎加的比赛。

周五放学回来,儿子很失落地告诉我,班上的同学(应该指男同学)都在议论世界杯,他最好的朋友刘某某熬夜看球,上课时都睡过去了。

我知道一个男孩子的心思,当同学们都在眉飞色舞地说世界杯时,他插不上话,会觉得被群体抛弃,自信心可能受到打击。其实在我年轻时代,看球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迷恋足球,而是需要和同龄人有共同的话题。

儿子就读的府学胡同小学,似乎还是足球特色校,这几年“足球从娃娃抓起”的调门又高了起来(原因你懂的),北京各小学对足球尤其重视。但是在选择学校业余体育兴趣班时,我没有给他报选择人数最多的足球班,而是选了跆拳道班。除了双休日我偶尔带他去家旁边一个野草丛生的足球场胡踢一气外,他没有其他渠道了解足球的ABC。

我决定陪着他看一场足球。他高兴得跳了起来。晚上8:00,我打开几个月都不开一次的客厅电视,调到了CCTV5。

首先我搬来地球仪,让他找到了中美洲的哥斯达黎加和南美洲的巴西。儿子大声地说:

哥斯达黎加这么小,巴西这么大,巴西肯定赢!

我告诉他,你看看巴西球员左胸球衣上的五颗星,那是说明巴西获得过5次世界杯冠军。巴西是世界上最强的球队,他们确实十有八九会赢哥斯达黎加。但是,一个国家足球厉不厉害,和这个国家国土面积大小、人口多少没什么关系。凌晨结束的一场比赛,克罗地亚3:0赢了很厉害的阿根廷,克罗地亚的人口只有北京市的四分之一。而中国这么大,有13亿人口,足球队连去俄罗斯参加世界杯的资格都没取得,在预选赛阶段就被淘汰了。

为什么中国队不行呀?儿子问我,我无言以对。告诉他看球吧,以后再给你慢慢讲。

上半场的比赛哥斯达黎加队防守严密,巴西队一次次企图撕开对方的防线未得逞,场面显得胶着沉闷。儿子边看边叫“快,快,快上去,射门呀!”我一边还得抽空给他解释为什么只能守门员可以用手阻挡足球,什么是罚点球,什么是任意球,什么是掷界外球。他听得津津有味,但对什么是越位还是理解不了。

下半场巴西队在伤停补时阶段有如神助,先是由库蒂尼奥踢进一球。就在距离比赛结束进入读秒阶段时,10号内马尔接过队友科斯塔的横传,对着空门凌空将球射入球网,2:0赢得了比赛。儿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大喊“又进球了,又进球了。”

进球后内马尔坐在草地上啜泣,儿子奇怪地问我,“那个方便面头进球了,怎么还要哭?”——此前,解说员说内马尔的头型真像方便面,儿子听了后说“太形象了,就像还没有泡的方便面”。我对他说“这是激动的哭”。进一步解释内马尔是巴西队第一球星,受伤了好久,国内球迷对他迟迟不能进球很不满意。一个人太优秀了,会承受更大的压力。

回想起来北京第一次从电视里观看世界杯的情形,似乎还在昨天,转眼就带着儿子看球了。我要孩子很晚,我的同龄人的儿子多半已经上高中或上大学,早在绿茵场上踢球了。所谓“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便是这般呀。

1993年下半年我大学毕业分配到北京,那是中国足球运动最火的时代,甲A联赛如火如荼。我所在那个国有大企业,团委数次组织了我们这些新来的员工去先农坛足球场替披挂绿战袍的国安队加油助威。

我不知道今天,多少北京生长的70后、80后听到“国安永远争第一”这句Slogan时心中作何感想。但可以断言,国安足球队是许多北京人青春回忆中的重要元素。

去年年底,在一次小范围的餐聚中,碰巧和国安俱乐部的总经理李明坐在一起。和这位比我大7天的前国足聊起90年代中国足球的火爆,宛若白首宫女说玄宗呀。大连实德的李明、郝海东,北京国安的高峰,上海申花的范志毅,四川全兴的姚夏,广州太阳神的彭国伟……这些今天年轻球迷有些陌生的名字,曾经是70后乃至80后一代心中璀璨的星辰。

我对李明说,那时候你们真风光呀!娱乐明星远不如你们,得跟着你们转。那英可是当时的一线歌手,嫁给高峰做贤内助。现如今还可能吗?李明微笑着摇头。

俱往矣,曾经中国足球有过的风光。还有我在餐聚时不便提起的大连那位足球市长,以及为足球一掷千金、后来死在监牢里的徐老板。

在这种大背景下,1994年的美国世界杯在中国异常火爆。甚至可以说,这一届世界杯完成了对中国人的足球知识普及。那个夏天,我住在北京东北郊一个叫“北林”的四层楼集体宿舍里,隔着一条马路是当时破败到死寂的798大院。我和一帮刚刚大学毕业一年的兄弟,每场比赛挤在宿舍管理室的电视机前观看,一位姓陈的大连哥们(那微胖的身躯和肉唐僧颇像)自诩全楼一百多条汉子,只有他一人是“真球迷”,每场比赛为我们担任义务讲解。

其中印象最深的是巴西对荷兰的那场四分之一决赛。巴西队如6月22日晚对哥斯达黎加队一样,没有穿金黄色的主场球衣,而是蓝色的客场球衣。那届世界杯是属于罗马里奥和贝贝托、布兰科和老将邓加的。贝贝托射进第二球后,兴奋的他和队友一起挑起“摇篮舞”,将胜利的果实当作礼物送给刚出生的儿子。

我本不想看世界杯因为它提醒我韶华逝去,但是……

2006年德国世界杯上,巴西队对澳大利亚队的比赛中,澳大利亚队也表现得很顽强。巴西队阿德将球踢进澳队的球门后,也和大家一起做摇篮动作。我在翌日写了篇文章《贝贝托的儿子应当会踢球了》,文中说:

江山代有才人出,邓加、贝贝托、罗马里奥那些人渐渐被球迷们忘记,而当年父亲进球庆生的那个和德国球星马特乌斯同名的婴儿,今天已经十二岁了,不知道他是否像父亲一样,已经进绿茵场玩那个让万人痴迷的圆球。但我确信,贝贝托、罗马里奥他们广义上的“儿子”们,一定在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对足球很有感觉。只有一代代巴西人在足球中得到快乐和满足,他们的足球水平才能一直独步天下。

巴西固然有罗纳尔迪尼奥这样靠足球改变命运的穷小子,也有卡卡这样出身富豪从小衣食无忧,而把足球当成快乐之源的孩子。足球当然有其功利性,如它能给一个民族带来自豪感,给一个人带来财富。但如果从玩这场游戏一开始,就带有浓浓的功利色彩,不会有什么出息。

果然不出所料,贝贝托以进球庆祝出生的儿子马特乌斯·奥利维拉现在是一名巴西足球甲级联赛的球员,效力于弗拉门戈足球俱乐部,司职前锋。不过在天才球员如云的巴西,他要想取得乃父的成就,殊为不易。

我本不想看世界杯因为它提醒我韶华逝去,但是……

贝贝托1994年出生的儿子

在1994年夏天观看世界杯时,那位陈姓“真球迷”一到巴西队比赛时,就如“太上教练”般在电视机前鼓噪:“为什么不把天才少年罗纳尔多换上去,练练脚?要给年轻人机会!”那次世界杯,巴西教练自始至终让罗纳尔多坐冷板凳。

1998年法国世界杯属于兔牙罗纳尔多和光头齐达内,随着罗马里奥和贝贝托一代的老去,他挑起了大梁。可是那届世界杯虽然他表现抢眼,可到了与法国队决赛时,竟然像中了魔症似的,罗纳尔多和他的队友如梦游一样不在状态,冠军拱手相让给东道主法国队。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踢假球。

法国世界杯时,我已经结婚,不愿意在蜗居的小屋里看球,每有我喜欢的球队比赛,便溜到单位的单身宿舍里,先和同事畅饮,然后一起看球。

这样快乐的日子很短暂。

接下来四年一届的世界杯我越来越没有兴趣,包括2002年在家门口的日韩世界杯。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中国足球市场火爆时,我曾和朋友说,照着这势头,就是从现在刚出生的孩子抓起,二十年后这茬孩子长大,中国一定是世界足球强国。

事实证明,就像对中国许多事情的预测一样,我过于乐观了,猜中了开头,却没能猜中结局。中国的男子足球,经过那几年虚火后,并没有什么起色——当然,球员的收入倒是水涨船高。中国男足国家队只是在家门口的日后世界杯因天时地利进去过一次,却一场未胜,一球未进,铩羽而归。此后是衰草连天无穷尽,与东亚近邻韩国队、日本队的差距越来越大。

直至今日,中国民众对中国足球几乎彻底失望,足球这项运动在中国的热度也在衰减。对俄罗斯世界杯的关注,媒体和公众的热情远不如前几届。而由于高层对足球运动的喜爱,各地隐隐又有“政绩足球”的迹象。中国足协副主席说:“到2022年世界杯时,一定要让国足参加世界杯。”

足球和股市一样,不是表决心和表忠心就能搞好的。若是如此,那中国股市早就1万点,中国足球也闯进过世界八强了。“从娃娃抓起”往往沦为一句表态的语言。

对于儿子是否将喜欢足球,我任其自便。我们这代中年人,自己没能圆的梦,不能总巴望着孩子这一辈替自己完成。心中挫败感太强的人,总喜欢给下一代太大的压力,希望从下一代的成功找到补偿。这其实是一种自私的心理。鲁迅说过:“我在年青时候也曾经做过许多梦,后来大半忘却了,但自己也并不以为可惜。”

自己的梦忘却了就忘却了吧,孩子们有他们自己的梦。尊重他们自己的选择,反而有可能给你意外之喜。而刻意“从娃娃抓起”,很可能是“播下了龙种,却收获了跳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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