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3 「記憶」於報生|柿子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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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于报生|柿子的记忆

忙完秋收,麥田裡露出尖尖的嫩芽,樹上的柿子由青變紅,慢慢地成熟了。

這是小時候很快樂的季節。天高雲淡,空氣清爽。村莊裡、田埂邊、山坡上,大大小小的柿樹上都掛著像燈籠一樣的柿子。放學回家,喊幾個小夥伴,爬上樹枝,撿最軟最紅的摘下來,坐在樹杈間,剝去薄薄的表皮,露出殷紅欲滴的內果,吃個痛快,玩個自在,十分愜意。

老輩人對柿子樹是很有感情的,因為它在災荒年救了不少窮苦人的性命,甚至那年月有的姑娘找婆家,都要找柿子樹多的村莊才肯嫁過去。集體化時期,柿子樹都分給了各家各戶,每到收穫的季節,總是要忙上一段時間。

我清楚地記得,在1970年初的一天晚飯後,一家人圍坐在院子裡的石條邊,母親又像往年一樣在盤算著我家的自留樹上能摘多少柿子。大蓋柿子要旋成柿餅,棉柿子要削頂一部分掛柿嘟嚕兒;熟透了的柿子就加上穀糠和旋柿餅扒下的柿皮一塊碾細成柿子面;硬柿子和有創傷的就扒為柿塊。把旋好的柿子和扒塊的柿子晾曬好,分別裝入大缸中要捂出白霜,加工成柿餅和柿塊;也還要用熱透的柿子做些柿子醋。

柿子渾身是寶,柿子花能做出美味的麵疙瘩湯,小柿子蓋都能碾成柿子面,柿子包還能串成串兒,掛在脖子上當項鍊。據說,老中醫還用它來治病呢!

父親說:“聽說今年醂(lǎn)柿子在安陽能賣到一毛多。要不咱也先醂兩缸去賣一下。”

“現在路上查得緊,敢不敢去呀?”母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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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接著說:“咱大嬸家的老二已經去安陽賣了回來。要不咱也晚上走,去撞一撞運氣。如能賣個好價錢,能添補一下咱娘看病,也能給孩子們買兩件新衣服。”

一聽能買新衣服,我也吵著要跟父親一塊去。

母親說:“去安陽要跑一百多里呢,你個孩兒能頂住?”

“娘,我都十幾歲了,再說我也沒去過安陽,不知道城市啥樣,我想去瞧瞧,路上也能幫俺爹拉拉車。”我執拗著要去。

全家人都笑了。

第二天,全家人起早,背上撓鉤,推上小推車,迎著晨霧,趟著露水,就到地裡摘柿子去了。

我家那棵老自留棉柿樹,長在地邊的岸頭上,高達三十多米,渾身疙疙瘩瘩大洞小眼的。離地三四米的地方,枝梗像巨人的手臂一樣向四面八方伸出來。飽經滄桑,堅韌挺拔,老態龍鍾。父親爬上樹枝,挎個籃子,將就近能夠著的柿子放進籃子裡,摘滿後用根繩子拽著把籃子順溜下來。樹枝上夠不著的,就用撓鉤往下撥,母親和我還有妹妹在地上抻一塊舊粗布單接著,生怕掉到地上把柿子碰傷。

一家人忙活了大半天,摘滿了一大車。

過了晌午,肚子已嘰哩咕嚕地響起來。回到家裡,奶奶已蒸好了窩窩頭。把從樹上摘下熟透了的柿子用開水泡一泡,塞到窩窩頭裡就著吃,那軟綿香甜的滋味,到現在想起來還要流出口水。

吃過午飯,全家人又開始忙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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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上了年紀,身體不好,咳嗽得厲害,但也踮著小腳,忙裡忙外,守在院子裡用土坯泥巴壘起的鍋灶前,點燃柴火,連燒了幾大鍋溫水。因為醂柿子需要用溫水浸泡。

父母從屋子裡抬出三口大缸,把奶奶燒好的溫水倒在缸裡頭,又將已準備好的鋸末和穀糠圍在大缸圓圈,用鐵鍁從鍋底裡掏出火炭將其點燃,最後把柿子一個一個放到大缸裡浸泡起來。整個工序就像一條流水線。

母親每天幾次用手試著水缸裡的溫度。水缸的表面也慢慢地浮出一些白沫。一天多後母親拿出一個柿子放到嘴裡嚐了嚐,說柿子已經甜了,我也順手拿起一個啃起來,又脆又甜,真好吃。

傍晚時分,全家人把醂好的柿子撈出來,小心翼翼地分別裝在幾個荊條編的簍子裡,又將簍子用布單包好,裝上了小推車。

一切準備停當,我和父親滿懷著憧憬推起小車,踏上了去往安陽的路上。

盤過山路,穿過幾個村莊。父親一直擔心怕有人盤查。路過水冶鎮時,父親停下車子,讓我守在車旁,像做賊似地到前邊路口查看,見沒人攔截,回來推著車子,大步流星地穿過了水冶鎮。

過了水冶鎮,路也平坦了許多,偶爾有車輛從身邊馳過。遠遠看見有一片亮著的燈光,依稀能看出有高高的煙囪。父親說那就是安陽鋼鐵廠了。

走的實在是太困了,腳都有點不聽使喚。父親哄我說:“離安陽市區不遠了,鼓鼓勁到安陽把柿子賣個好價錢,讓你下館子吃油條,再給你買件好衣服。”

父親的話像給我打了強心針,果然精神好多了。

走啊,走啊,穿街走巷,天將放亮時,來到了古色古香的一個巷子裡,在駐軍兵營的一個門口前停了下來。事後才知道,這條街叫“鼓樓街”,本姓家族的一個哥哥在這裡當炊事班長。

“醒醒,醒醒,吃飯了。”我被搖晃了幾下,疲倦又迷糊地睜開了雙眼。

當兵的哥哥已給備好了早餐,玉米糊,饅頭,還有一盤黃豆鹹菜。

“快吃飯,吃飽了咱去賣柿子。”父親一邊催促我,一邊吃起來。

第一次吃上這軍營裡的飯,感覺十分美味,特別好吃。

吃過飯,謝過哥哥,我們回到了停在軍營門口的小推車旁,卻見有兩個人站在那裡。

“這是你們要賣的柿子吧?走,把車推到我們市管去!”

父親的臉一下子白了:“我們一秤也沒有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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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們這是投機倒把行為,必須到所裡接受處罰。”市管會人員大聲喊。

父親的神情十分沮喪,我被嚇得差點哭出聲來。

我們推起小推車,跟著這兩個人進了市管會。

到那裡才看到,還有幾個老農都遭遇了我們同樣的命運。

“把柿子倒出來,看你們這麼辛苦,今天就按五分錢一斤收了,也不再處罰你們了。”一個領導模樣的人對我們說著,好像特別開恩似的。

父親一下子蹲在地上,半天沒有說上話來。

從市管會出來,父親滿臉的悔恨,邊走邊喃喃地說:“早知這樣,咋也不該來這兒來。”

我也哭喪著臉,不知說什麼好。

我們默默地走著,走著……

父親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安慰我:“孩子,不要洩氣,咱家還有那麼多柿子,回頭咱多做些柿餅,等國家收購了,照樣給你們買新衣服。”

回家的路上,我實在走不動了,父親就讓我坐上小推車推著我。

直到夜深人靜時,我們才疲憊不堪地回到了家中。

賣柿子的情形,刻骨銘心,時不時會在腦海裡閃現。雖然是一次苦澀的經歷,但它勾起的是我對家鄉柿子更多的記憶。

柿子的甜美,柿子樹的風景,柿子樹的堅韌,伴著我的成長,伴著我的快樂,伴著我人生的自信和勇氣。

幾十年來,身上濃厚的柿子味,永遠未退。

於報生 退休公務員,網名海闊天空。喜歡寫作,偶有散文、詩詞散見於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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