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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流管辦工作，下午三點多，一個瘦高個子，面容嬌好，扎著長長馬尾辮的少婦，抱著一個光屁股的小孩進來，笑眯眯地說：“我兒子找不到了，能不能讓我看看監控，看他到哪裡去了？”
我喊來管監控的小趙，女人懷裡的小孩伸手摸到一個衣服架子，甩來甩去還往嘴裡塞。
“小乖乖，不玩這個，別扎住眼睛。”我順手把我手裡的按摩木錘換給了他。
“你小孩幾歲，穿什麼衣服，大約幾點出門的？”小趙問。
“九歲，穿白短袖，三天前出去的，今天第四天。”女子依然笑眯眯地回答。
辦公室一下炸開了鍋。
“哪裡有這樣的父母，孩子丟三天了才找！”紅姐大聲地說，“我兒子都高中了，到點不回來，我都能急死，你們就不怕孩子出點啥事嗎，他爸呢？”
“他爸上班去了。”
“不找孩子，還有心情上班，沒見過，沒見過。”紅姐氣得大眼睛耷拉下來，頭朝窗外趴在了桌子上。
“我們天天在找，我白天找，他爸下了班找。他貪玩，經常兩三天不回家，我們都習慣了，這次四天了，老師也問，所以看看監控。”
“他天天不回家，那他住哪裡，同學家嗎？”高師傅問。
“他也不住同學家，晚上就睡在取款機旁、電話亭裡。都找了，沒有。”
“三天前的監控給你調出來了，你自己看看他往哪裡去了吧，我還有點事。”小趙說著出去了。
快四點時，管片的王警官來了，他每天都來開四點的視頻會議。
“王警官，丟孩子了，四天了。”我對他說。
“又丟人了？四天了？你報警吧！你抱個孩子，在這裡別動，我打電話叫警車過來，你去派出所立個案，這樣附近的幾個派出所就可聯查，找得快些，四天了，別出啥事。”王警官被昨天的事嚇倒了。
前天剛到辦公室，酷藝美理髮店的女老闆就來了。
“我愛人丟了。”進門一臉愁苦地說，“昨晚去散步一夜沒回來。”
正在喝粥的大黃，笑得噴了一地，“你愛人丟了，沒事沒事，找相好的去了，安心回家等著。”
“酷藝美家男人一夜未歸。”那天我對來開會的王警官說。
“三十多歲的男人，能丟哪裡去，沒準幹什麼壞事，進局裡去了，不用管他。”王警官胸有成竹地說。
可是昨天，丟失的男人從河裡被撈上來了。晚上到京密引水河邊散步，發了人生最後一個朋友圈：河裡有魚。
警車來了，女子抱著孩子，到派出所去了。
第二天網上就發了尋找丟失兒童的信息。流管群，街道群，都發了孩子的照片。很可愛的一個小男孩，白白淨淨，
淺淺的雙眼皮，大大的眼睛，深深的倆酒窩，拄著一把傘，笑著，很幸福的樣子。幾個居幹拿著打印出來的照片到村裡找，孩子沒找到，倒把他家的底細摸清楚了：二婚家庭，抱孩子的是後老婆。兩口子天天把孩子打得吱哇亂叫，不敢回家。
大家心裡沉沉的。
“我覺得她就是個魔鬼，對咱們笑眯眯的，沒準一轉臉對孩子就是魔鬼樣！”還沒有孩子的小欣說，“她會遭到報應的，我們村有個後媽，丈夫在外工作，後媽虐待前面的女兒，她經常帶自己的兒子去走親戚，把門一鎖，姑娘回來，沒吃的，就睡在門口的石頭上，可憐死了，鄰居有時候偷偷給點吃的。她後媽遭了報應了，趕集把自己兒子丟了，到現在沒找到。”
下午三四個警察和抱孩子的女子一起來看監控，大家都不言語了。後來，孩子的爸下班，提個西瓜，也來了，笑嘻嘻的。
“你回家休息休息吧，”男子愛憐地對老婆說，“不用都耗在這裡。”
“你倆孩子都很漂亮，”警察邊看監控邊說。
“是，都說我倆孩子漂亮。”男子笑得更美了，掩飾不住心裡的小得意。
“走，外面抽支菸。”大黃遞給男子一支菸，男子把西瓜放地上，跟大黃出去了。
“你這是頭婚嗎？”大黃問。
“不是，是二婚。”
“那丟的是你的親兒子嗎，他親媽呢，你為啥老打他呀？”
“是親兒子，親兒子才希望他出息才打他，不是親兒子打他幹嘛，他媽跟人跑了，嫁人了。”
“你家老這樣可不行，一年得給你出一次警，孩子安徽老家有沒有爺爺奶奶，不行送給老人養著吧。”一個警察出來和男子說。
“這次是該徹底解決掉他了。”男子露出了兇狠的表情，嚇得我後背像被潑了冷水。
男子的電話響了。
“找到了，漁村這裡，好，我馬上出來。”男子、警察都跑出去了。恆葉漁村，是居委會往北一點的一個飯店，我們也跟著跑了出去。
髒兮兮的漂亮九歲男孩，手裡拿著兩塊不知誰給他的沙琪瑪，兩眼汪著淚，被嚇壞了的樣子。我不知道哪裡來的衝動，一下把孩子抱在懷裡，摸著他的頭，說：“不怕，不怕，你很快就會長大的。”
一個穿綠衣服的男子衝上來，指著孩子的爸爸怒氣衝衝地說：“你家的事我都知道，都怨你，你這孩子，一個多老實的孩子，你天天打他幹嘛！”
一個胖乎乎的大姐來到男子面前：“你說，別管什麼原因，孩的親孃不在身邊了，你不能做後爹啊，要遭報應的，上有天！！！”
警察從我懷裡拉出了孩子：“上車吧。抱住你兒子！”
“伸手要打的時候，就想想他是你的親兒子，他還是個孩子，他很快就會長大，麻煩不了你幾年的。”我拉著孩子爸爸的手懇求他，“再打，真出點啥事，你後悔也來不及。”
“謝謝大姐。”我看他的眼也溼了。
“孩子，好好學習，學聰明點。”孩子木木地看著我。
“走吧走吧。”警車拉著父子往派出所的方向去了。
“去看看，這幾天他就藏在咱辦公室後面民工工棚的塑料佈下面。”欣拉著我去看。原來這幾天他就在我們的牆外邊。
修路民工的帳棚上面又蓋了一層塑料布，為了防雨或遮陽吧，在帳篷的後面，被固定帳篷的繩支起一個小小的三角空間，地上有個裝5公斤大米的編織袋。孩子就在這裡躲避了四個晚上。
“我只說是個攆不走的小叫化，偷呢，偷我們的饃呢。不知道是跑出來的。”指給我們孩子所在，負責在帳篷裡做飯的老人說。
孩子爸後來也沒來拿西瓜，兩天後我們分吃了，我的木錘也沒再回來。
【推薦語】
文章貴在有內容。
這篇文章裡，寫活了幾個人。
笑眯眯的夫妻，原來是虐待孩子。
人員報失掉河裡而心驚的王警官，心裡是明白自己的職責的。
“我”知道走失小孩兒身世後對孩子的親撫、關切，還有眾多憤怒的鄰居與同事，無一不顯示著：善良的光芒時刻存在。
尤其最後結尾一句，看似閒筆，卻能從中看出“我”和大家的無限牽掛、無奈和內心裡充滿的濃濃的期待。
——大愛無痕點評
張俊芳 河南林州人，現居北京，愛好文學，偶有作品發表於《芝蘭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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