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6 怎麼做都不對——被雙重束縛的人有多崩潰?

怎麼做都不對——被雙重束縛的人有多崩潰?

多年前,一個好哥們,給我講了一個讓我印象無比深刻的故事:

一天,他回到家裡,把水杯放到了桌子一邊,他爸爸走過來,說“哎呀!你怎麼把水杯放在這兒,你應該放在那兒!”同時,爸爸把水杯放到了另一邊。

但他有一種明確的預感,如果他一開始就把水杯放到爸爸選的這邊,那麼爸爸一樣會走過來說“哎呀!你怎麼把水杯放在這兒,你應該放在那兒!”

……

這個故事,讓我覺得太新鮮了,人怎麼可以這麼分裂!

剛聽到這個故事時,我應該是剛剛主持廣州日報的心理專欄,還沒有開始做心理諮詢,所以覺得這個故事還很特別,等諮詢做多了,發現這種令人分裂的故事,在無數家庭,簡直是常態。

可我必須先講一個概念“雙重束縛”。

意思是:你待在A不對,你待在-A也不對。

提出這個概念的心理學家格雷戈裡·貝特森認為,如果一個人總活在雙重束縛中,那這個人就容易得精神分裂症。

這個說法有點嚇人,也的確,我也在精神分裂症患者身上,看到雙重束縛的普遍存在。

不過,我也發現,雙重束縛在中國家庭簡直是普遍存在一樣,但它並沒有造成普遍的精神分裂症。

當然,這種感覺讓人很難受。

怎麼做都不對——被雙重束縛的人有多崩潰?

有一種感覺,比雙重束縛還要嚴重一些,那就是:你待在哪兒都不對。

假設一個維度是從10分到-10分,那麼這個人會覺得,好像他待在任何一個位置都是不對的,都會被攻擊。

例如有的來訪者,關於他們的任何事情,一旦要講給別人聽,他們一定要撒謊。

一次諮詢中,一位來訪者接到一個電話。

電話那邊有人問他:你在哪兒?

他隨口說,自己在福州。

等他放下電話,我問他:為什麼要編這個謊言呢?你明明在廣州啊。

他說:啊,我這是一種習慣。其實這個人一點都不重要,我告訴他,我在廣州也沒關係,但我下意識地就編了個謊言,也許是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的任何真實信息吧。

再接著,他說了很多他習慣性撒謊的細節。

例如,每次回家,太太問他去哪兒了,他都會編個謊言,這個是刻意準備的。

一般他都會準備兩三個說法,如果太太問他三四次,那他就會說出實話,但太太一般問一次,最多兩次……

於是,關於“去哪兒了”這樣一個問題,在他找我做諮詢前,太太還從來沒有得到過一次真誠的答案。

這真不是品德問題,而是安全感問題。

這位男士,他有一位無孔不入的媽媽,什麼事都要過問,而且一過問必發表意見,一般都是批評,所以他養成了各種阻擋媽媽瞭解自己的習慣,但這都是無意識的,因為意識上,他都不允許自己對母親撒謊。

怎麼做都不對——被雙重束縛的人有多崩潰?

還有一位來訪者,她不僅隨時在編謊言,同時,她也的確覺得,自己的任何事情在任何位置上都不對。

例如收入,月收入8000時,她覺得少,讓她有自卑感,月收入一萬時,她又覺得有點慌,怕別人嫉妒她。

那收入是9000呢?我問她。

她想了想說,好像也不對。

所有這些事情中,都藏著“權威”與“普通人”,“超我”和“本我”的矛盾,權威向你發出這樣的隱含邏輯:

你向左走不對,向右走也不對。

我想讓你向左你就向左,我想讓你向右你就要立即向右!

怎麼做都不對——被雙重束縛的人有多崩潰?

雙重束縛的對立面是自由,即“你既可以選擇A,也可以選擇-A,你可以同時擁有A和-A”。

在哪兒待著都不對的對立面,則是看起來普通但其實近乎神話般的“活在當下”。

活在當下意味著,你就和當下的一切在一起,與當下的存在,包括你自己建立全然的連接,這也意味著接納一切。

能活在當下的人,也是實現了精神分析治療的終極目標的人,即,你由衷地信任自己的自發性。

相反,雙重束縛和呆在哪兒都不對,它的核心邏輯是:你的自發性絕對是錯的,你選擇在任何一個位置上都不可以。

當自發性蕩然無存時,你會感知到,你不是你自己,你無法認同這個沒有自發性的假自我。

這時你會出現一系列的看似無序低效的行為,這是為了不被這個假自我所控制。例如拖延、遲到、記性變差等等。

怎麼做都不對——被雙重束縛的人有多崩潰?

待在哪兒都不對,被這種感覺折磨時,這首先是因為權威的否定。

我講的那兩位來訪者,都是因為有批評性極強的母親,母親給了他們這種感覺:

無論怎麼做,母親都不會認可他們,都能找到批評和攻擊的點。

太多父母是這樣的。

例如今年過年放假前,我們工作室有位編輯就說不想回家,寧願在辦公室過年,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她的媽媽會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躺著睡懶覺,媽媽就說她:天天躺著,躺發黴了,快出去走走!

出去跟朋友聚會,媽媽又說:整天往外跑,眼裡還有沒有家?

不做家務,會被說,做了家務被嫌棄做得不好:走開走開,不要幫倒忙就謝天謝地了……

她用木心的話感嘆道:生命就是時時刻刻不知如何是好。

我分享這個觀點時,不少的網友分享了他們有相似的經歷☟

例如網友“活力自由的海”說:和母親在一起時:坐著不對。站著不對。我不停的走動,渾身緊張。

網友“暱什麼—稱”則說:在小時候,我父親甚至說過,我就是要你有種戰戰兢兢,不知道錯在哪裡的感覺,讓你隨時保持警惕,小心被打。

怎麼做都不對——被雙重束縛的人有多崩潰?

怎麼做都不對——被雙重束縛的人有多崩潰?

怎麼做都不對——被雙重束縛的人有多崩潰?

怎麼做都不對——被雙重束縛的人有多崩潰?

如果有明確的攻擊,你會找到這份明確的理由。

但還有很多人,是沒有這麼明確的攻擊的,他們的故事是——不管他們做什麼,父母總要去修正一下,哪怕只是調整一釐米。因為幾乎任何事情上都是這樣的,一樣會給孩子“你在哪兒待著都不對”的深刻感覺。

有時候,還可能是這樣的——你要去做什麼,父母會像話癆一樣,給你發一個指令似的。

例如,你站起來要去吃飯,他們說,去吃飯。

甚至會誇張到這個地步——你要走路,他們說,快!邁左腳。

這時候,你會氣得一動都不想動。

他們這種做法,一樣是在破壞你的自發性。

父母等權威否定、挑剔和批評起來,看起來很容易,可問題是,這樣的父母其實也是這種人,他們也不能接受自己待在任何一個位置上。

你要問他們,你們到底想要什麼,到底想怎麼樣?通常他們也回答不出來。

這是一種深切的死亡焦慮,就好像是,有死神在追趕著你,你不能選擇停留在任何一個位置,

一旦選擇了一個位置,就會固定下來,而且也“暴露”了你自己,這時死神就可以抓住你,攻擊你,殺死你。

這是一種很難描繪的感覺,如果不是做諮詢做得太深入,我真是理解不了這種感覺。

不過真理解了,發現我身上其實也存在著這種感覺,例如既不能窮,又不能富,也不能是中產……

怎麼做都不對——被雙重束縛的人有多崩潰?

一個人的自發性極為重要,這是一個人的生命之本,也是一切創造力和熱情的來源。

但我們好像總是在打壓和破壞它。

例如生育孩子這件事,最好是信任一個個個體和一個個家庭的自由選擇,尊重這些社會基本單元的自發性,可以有鼓勵和支持,但不要輕易有懲罰措施。

嚴厲的懲罰措施,就是死神的隱喻。

任何事情,如果管制太多,人都會覺得:好像在哪兒待著都不對,都不被允許。

怎麼做都不對——被雙重束縛的人有多崩潰?

不過,這種感覺,也不能都歸為權威的懲罰和攻擊,它也是全能自戀的一種必然展現。

如果一個人還有著嚴重的全能自戀,即認為自己是神,自己的意願都必須實現,如果不能實現,就會生出自戀性暴怒,恨不得毀了這個世界,也包括自己。

當還有嚴重的全能自戀時,大多數人都會面臨一個嚴重的問題:

我不能發出自己的意願,我不能做真實選擇。

因為一選擇,我就認為必須要實現,否則就是對全能感的否定,然後一個人會產生極大的羞恥感。

即,你本來自戀地以為自己是個神,結果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這太丟人了。

具體來說,哪兒都不能待著的底層邏輯是:

我希望,我的選擇能百分百完美實現,於是,我就不能做任何真實的選擇了,因為一做,必然就錯。

可是,我不做選擇,卻可以管制別人去做選擇,特別是屬下和孩子,這時就可以玩這種遊戲:

我不去做選擇,但我管制你的選擇,同時又可以不為這種管制負責,於是就可以享受管制的樂趣。

因此你會看到,自己的人生一塌糊塗的父母,在管制孩子時很霸道,因為他們覺得,他們不需要為管制負責,而一切過錯都該怪到孩子身上。

但如果父母明確知道,他們要為自己的管制負責,他們立即也就不能管控了。

有時我想,我們社會這麼愛生孩子,也許根本原因是:

一代代人都沒有活出自己,都體驗不到自由自在的生命感覺,然後希望孩子能活出來。

可真有了孩子後,自己又無意識地去打壓破壞孩子的自發性。

願這個輪迴可以在你身上結束,願你能有這種感覺:

我既可以選擇A,又可以選擇-A,我可以同時擁有A和-A,我還可以體驗我想體驗的任何一種感覺,只要沒主動傷害到誰。

怎麼做都不對——被雙重束縛的人有多崩潰?

作者介紹:武志紅,資深心理諮詢師,心理學作家。著有暢銷書《為何家會傷人》、《為何愛會傷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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