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學在於玩笑。文學在於胡鬧。文學在於悲傷。
2
耶穌穿的長袍是天然純白的，妥思妥耶夫斯基的袍子是漂白的……一天夜裡有敲門聲，陀思妥耶夫斯基開門，是耶穌，陀就跪下了。
3
你勸我戒了紙菸，我與世無爭與人無戀，沒有煙，那我什麼也沒有了。煙，是我與此世界的唯一的聯繫。
4
一個人的生活好像總是有意思，一個人哎，多妙啊，沒有誰打攪我，要上進就上進，要墮落就墮落，何況幾十年來，要墮落也墮落不了。
5
寫作第一要正要誠。新人要出頭，最喜玩花招，這就不正了。如果硬要說什麼訣竅的話，送你一句話，要情理之中之中，意料之外之外。
6
因為我受過許多屈辱，所以很喜歡現在有人給我一點榮譽，凡出於理解的讚美我是接受而感恩的。
7
某些人自稱是藝術的“門外漢”，自認這樣已經很謙虛了，實際上他們只能是後門的“門外漢”，甚至連“後門的門外漢”也稱不上。……如若在盧浮宮前門放進一頭豬，從後門出來的準保還是一頭豬。
8
莫扎特他們都是無後的，前幾天報紙上報道莫扎特的第七代子孫，還有照片，喔喲，你看那些人的蠢相，愚鈍麻木，和莫扎特有什麼關係呀！天才都是吝嗇的，不肯把才華給別人，不肯的！
9
在用知識和智慧獲得財富這方面講，我這輩子是失敗了，我也無後，可以說斷子絕孫，但我用藝術完成了自己。
10
說老實話，我們都在硬撐。我這裡門開出去，死路一條。……人人都在受苦，無例外。
11
監獄中的壞伙食，既是讓你活命的，又是在吃的方面懲罰你——出獄後想起來，倒有一點是不錯的：監獄中發飯是準時的，好像從來不誤點。
12
文革不是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鬥爭，是無知階級和有知階級的鬥爭。
13
反抗不是直接的反抗，是人從根本上，你要我毀滅，我不！
14
白天我是奴隸，晚上我是王子。
15
我是一個人身上存在了三個人，一個是音樂家，一個是作家，還有一個是畫家，後來畫家和作家合謀把這個音樂家殺了。
16
藝術的偉大，是一種無言的偉大，抵擋住百般褻瀆詛咒，保護著隨之而偉大的藝術家。博物館，音樂廳，畫廊，教堂，安靜如死，保存著生命。
17
紙、布、木頭、石頭、樂器，都是死的，是這些死的物質、物體、物件保存著人的哀慟的心，乃至智慧、情操、喜怒哀樂，詩和箴言，天大的隱私，地大的慾望——是死的東西保存了活的意志。上帝把地球恩惠了人類，孩子們，你們要珍惜啊。
18
我的美術館應該是一個一個的盒子，人們可以聽著莫扎特音樂從一個盒子走到另一個盒子。
19
鄰人即天堂，我們原先進的是地獄的前門，地獄已經走完，站在地獄的後門口，望見的是滿天的星星，每一顆都在恭候你，向你問好並且祝賀。
20
不用考慮把我放到什麼歷史位置上。沒有位置，只留痕跡。我無所師從，也無後繼者，從不標榜，——一座嶄新的廢墟。不事體系，沒有綱領，善於虛構實在的東西，不屬於現代，不屬於過去，有點像屬於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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